江见月半撑起身子,目光在被她掀开衣襟的遍身伤痕上流连,想起很久前他的教诲:人在世上生,必有责在身。
从东征到御史台公审,他终于把公义和私情都奉给了她,任由史官落笔。
“我没有生你的气。”她理着他鬓发,眼眶一点点泛红,“我不喜欢太史令苏泽……我也没不喜欢他。”
她坐起身来,示意苏彦给她更衣,喃喃道,“他用斧笔在史册写你,名声恶。”
转来她前头给她穿衣的郎君抬眸,吻去她骤然滚下的珠泪,“别哭。”他笑着哄慰她,“他也写,帝清,圣也。是我想看到的。”
帘帐掀开,殿中侍者并不见怪,唯一副等候许久的模样,送来的除了君主冕服,还有丞相的凤池清波袍。
两人各自理妆更袍毕,宫人退下大半,江见月从妆奁中寻来一个荷包,系在苏彦腰间。
荷包针脚不堪入目,同官袍格格不入。
但江见月说,她绣了很多年,从明光初年就开始绣了。又给他看,里面放了那一截金线累捆的青丝。
她坐在榻上,理好他腰封,仰首道,“愿添新岁月,春满山河。”
他摸着那个荷包,握住她的手,看她腕间珐琅镯,半跪她膝前,该是他仰望她,“愿君百千长,岁岁似今朝。”
“阿母——”孩子稚嫩的奶音从外头传来,打破屋中静谧,多出一份欢愉。
“苏大人,您这样早就来啦。”长生见到苏彦,弯下亮晶晶的眼,与他微笑,“还是你昨夜没有走?”
苏彦一瞬不瞬看着他。
“长生!”江见月抱起他,抚摸他腰间玉佩,抬眸看过苏彦,“他不是苏大人,以后莫唤苏大人了。”
“那他是谁?”
“他是你阿翁。”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发个红包哈!
新春伊始,正月初一惯例在未央宫前殿举行大朝会。
这是景泰十一年的正旦会,为祝女帝继位十周年,自是空前盛大。天未亮,宗亲百官便按照阶品依次从殿前场地上、到殿门廊下、再到殿中候着。
未至平旦,天光未开,原还是乌蒙蒙一片。但总算后半夜雪停了,从廊下至宫道,半丈高的铜雀龟台上烛火高燃,加盖琉璃罩,发光中生出一点暖意。
衣丞令领宫人给外场的官员们依次发放紫金手炉,道是天子特赐。这处露天场地上候着的乃是九卿座下六百秩至一千八百秩京官。
正旦日逢雪天,乃自然事。
能到这处的京官也都能用得起紫金手炉,甚至很多人袖中便怀揣着一个,乃官宦人家寻常物件罢了。
然自然事,寻常物,如此凑在一处,却是从前郢至今数十年中头一遭。
一时间场地上掀起一阵叩谢天恩的潮涌声,诸臣伏拜,潮声化水,看让人看得清楚。
最先看见的自是殿门两侧侯在廊下的人。乃从杜陵邑而来的前郢宗亲以及部分世家勋贵,还有此番从各地入京的刺史及以上官员。
这会闻声望去,众人还有些许疑惑。
时值考工令领人过来给廊边炭炉加炭,往常只有延往前方御道的两个青铜龟炉点着炭火,今日左右两侧每隔丈地便点上炭炉,将廊下烘烤得如同烧着地龙的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