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闻没多待,不久便离了玉洛宫。
纪淮舟脸倏然沉了下来——
霍少闻未向他提起那小倌的事,他也无法询问霍少闻,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冷静片刻,纪淮舟伸手推开窗子,深吸一口气。
纪淮舟余光扫见躲在院中阴凉处偷懒的内侍,唇边掀起一个微凉笑意,寒目如刃。
玉洛宫内侍不多,加上周照吉也不过五个人,可笑的是,三个都是别人派来监视他的。
那内侍舒服地靠在躺椅上,不时朝他这边瞄一眼。
纪淮舟嗤笑一声。
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次暗害,深宫之中的权谋斗争、刀光剑影,他早已司空见惯。这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堆叠了多少尸骨。
幼时的他也曾想过,若是他生在普通百姓家便好了,没有残酷的权力倾轧,他就不会遭遇这些——
不会成了半瞎,不会被迫“瘸腿”,不会数度挣扎在死亡边缘。
后来,他跟着萧怀璋处理政务。
百姓泪与血化作一封封奏报,送到他的案间,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每逢灾情,他看见那一串串数字,仿佛望见了背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心中十分无力。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能生在官家,已是幸运至极。他的苦楚与这些百姓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可他能做的太少了。
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站在权力之巅,方能一扫积弊,换来朗朗乾坤。
只是,这条路注定走得很艰难,不知会有几人与他同行?
纪淮舟垂眸,目光投向樱桃汁滴落的窗框,湿痕褪去,窗框复如往昔。
他眸中生出几分怅然。
霍少闻会陪他走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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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日,霍少闻雷打不动在晌午时分潜入玉洛宫,为纪淮舟上好药后,便迅速离去。
因着小倌之事,纪淮舟心中憋着一股气,对霍少闻一直冷冷淡淡的,霍少闻试图亲他,也遭到了他的拒绝。
霍少闻站在榻间,长长的影子攀在纪淮舟肩头,他定定瞧了纪淮舟一会儿,未发一言。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纪淮舟从他面上看见了阴鸷的表情。
霍少闻似乎很愤怒。
他怒去吧,纪淮舟冷哼一声。
总之,霍少闻一日不向他说清楚那件事,他便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霍少闻不是很了解他吗?不是知悉关于他的所有事情吗?可见猜出他因何而生气,对霍少闻而言该是易如反掌吧。
纪淮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霍少闻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
那又如何?
霍少闻这几个月来,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他生一会气怎么了。
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霍少闻将他按在床榻间,狠狠惩戒一番罢了。
跟心上人缠绵,对他而言又不亏。
纪淮舟扭头,视线越过窗子抵达院中阴影,瞧着快日中了,他自觉走向软榻,等待霍少闻替他上药。
走动间,不小心扯到后方伤口,他轻嘶一声,小声暗骂:“禽兽。”
第五日,霍少闻到来之前,纪淮舟意外收到了李次的消息。
果真如霍少闻所说那般,李次落榜后,三皇子专门去拜访他,“说服”他做了自己的幕僚。三皇子门下有数十位幕僚,他们被安排在他宫外的私宅,暗地里为他出谋划策。
李次传来的消息说,三皇子过段时日会有大动作。
他刚入府,还无法查到那些机密消息的内容,不知三皇子究竟在计划什么,只能在信中提醒纪淮舟多留神。
纪淮舟拧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安。
今日霍少闻来得稍晚了些,纪淮舟将信递给霍少闻。霍少闻快速浏览一遍,说了一句“知道了”,再无他话,面上神色如常。
纪淮舟满腹狐疑,问他:“你知道他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