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纹丝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为兄长死讯五雷轰顶的惨淡模样。
他有些疲倦,转过身背对着我,那背影有些伟岸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瘦弱的质子,我纵使是他的妻子,也需得仰视他,再仰视他,仿佛没有尽头。
“皇后节哀。”
于是又想起我哥,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赵椒是我长兄,因家中到了我爹这一脉至今没有武将,十四岁的他为了家族荣誉毅然决然的上了战场,蹉跎了几年,有了军功,成了将军,按理说像这样发奋的人应当很是嫌弃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嫡亲妹妹的,可他从未因为我样样不如赵蕊而恨铁不成钢,也从未说过我野蛮粗鄙配不上相府嫡女的位子,他只会在我失意落寞的时候说:
“我们阿莲性子爽朗大气,有哥哥上阵杀敌的风范。”
“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
“我们阿莲,只需做这世间最恣意潇洒的女郎,嫁与这世间最心爱的男儿。”
犹记得半年前我一边替他算着聘礼的账目,一边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同他聊天,同儿时一般,夜幕繁星如同珠玉落盘,美不可言。
他捏着那个丑兮兮的香囊温柔的注视。
我见不得他这幅铁汉柔情的模样,不禁揶揄打趣他,“芫霜姐的女红。。。。。。有些惨不ren睹。”
他轻轻弹了下我的脑壳,似是不满:“你准嫂子岂是你能编排的?”
然后赵椒转而望向夜空,刚毅的脸上洋溢着自己不曾察觉的柔情和喜悦,他嘴角也带着笑,也带着憧憬:
“阿莲,阿霜嫁给我那日会是什么样子?”
到时候就知道啦,不过芫霜姐什么时候不美啊。
“来年,我要带她去塞北看雪,去大漠看黄沙,去山间看清泉瀑布,去江南看梅雨纷纷,去。。。。。。”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到时候我们生一堆小侄子小侄女,你这个做皇后的姑母可要给他们撑腰!”
当然啦,哥你还不知道我?我可是最护短的。
“阿莲,阿莲,阿莲。”
啊?怎么了哥。
“阿莲,我要娶到她了,我好欢喜。”
哥,真替你开心。
我也病了几日,太医说是心思郁结,要好生将养,不宜忧思过虑。
可我没办法,我满脑子都是赵椒,是我兄长,是那张月光下即将娶到心爱姑娘、莽撞少年一般的脸庞。
直到静妃宫里的宫女急匆匆的跑到我宫里求救,我才定住了心神。
她说许芫霜病的太重了,怕是不行了。
我一时之间不晓得那个“不行了”是什么意思,于是我火急火燎的赶到,只见许芫霜像宣纸一般躺在榻上,气若游丝,我呼吸一窒,堪堪握住了她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
“太医怎么说?”
侍女一边抽泣一边道:
“太医说。。。。。。就在今日了。”
我的心咯噔一声,呼吸都轻了不少,红着眼睛抬手掀翻了旁边的香炉:
“宫里养你们这群太医是养了群废物吗?!”
“为何治不好?为何就在今日了!?”
可许芫霜只是反握住我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安抚道:
“阿莲,别这样,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这话说得十分费劲,气若游丝,我觉得她马上就要消失在这里,随着赵椒一同去了。
我擦了擦眼泪,声音牵强的安慰道: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我还要替我哥照顾好你。”
许芫霜闭了闭眼,泪珠自然的划过,她又摇摇头,示意我靠近说话。
我将耳朵附在她唇边,只听见她哑着嗓子道:
“阿莲,帮帮我,我想出宫。”
“我不想在这儿,我真的,不想在这儿。”
*
是了,黄泉路上陪着我哥的不该是静妃,而是许芫霜。
我拖着病体,直直的跪在朝露殿外,平生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求燕纾,我求他褫夺许芫霜的封号放她出宫。
“静妃乃是后宫妃嫔,不曾犯错,朕没有理由。”
语罢,便重重关上殿门,将我隔在外面。
我心一沉,乌云密布,青石砖上滴落豆大的雨点,不知许芫霜那里还能撑多久,我只得又朝着大殿的方向膝行两步,一下又一下的磕头,发髻有些散乱,额间有些发红,状若疯妇,没有半点皇后仪态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