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椒牛柳、红烧鸽蛋◎
东厂很快将人带走,这等大事虞九阙必然要出面,同样带着司礼监一干内侍,出门上轿,跟了过去。
直到一票派头极大的人都走了,和光楼里余下的人,才好似终于倒换过来那一口气,顾不得满地杯盘狼藉,一双双眼全朝秦夏脸上看去。
阿坚忍不住轻轻用胳膊肘捣邱川,眼睛瞪得像铃铛,语调压低道:“咱们家小掌柜,是宫里头的公公?”
邱川举起一根食指,在嘴唇上比划一下。
“回头跟你细说。”
虞九阙的身份,他们兄妹两个是清楚的,此前却一直瞒着其余伙计。
不过今日过去,必定也藏不住。
他们的小话没能说几句,秦夏便开始支使人干正事。
碎了的碗碟要扫走,污了的地板要擦净。
更别提方才两拨人缠斗在一起,那是见了血的,连带桌子和椅子都被劈了。
秦夏摆摆手。
“都不要了,拖到后院当柴烧。”
还有食客,余下的也尽由他亲自一一送到门口,挨个致歉。
食客们却没有半点不满,或是有,也不敢有,各个和秦夏比着拱手作揖,嘴里连声“秦掌柜留步”。
算来还是他们占了便宜,桌上的菜吃了不少,菜金也免了,还看了一出好戏。
需知坊间多有关于宫里头这位督公大人的传言,一个内侍,年纪轻轻就爬到掌印高位,提督东厂,还得了皇上的开恩,掌权的同时,不耽误以内侍身份成家结亲,这得是何等人物?
多有人猜测,这位督公的相好,必不是一般人。
食客想及过去在和光楼和虞九阙打照面,对方客客气气的模样,恍若梦中。
天老爷,他竟也是和督公说过话的人了!
再看秦夏,更觉佩服。
那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把督公拿捏住?
果然这盛京城,处处都卧虎藏龙。
食客送了个干净,大堂也勉强收拾出个样子,秦夏便命邱川和阿坚把门板上了,暂且打烊,又把一概伙计叫到一起。
“今日之事,大家看在眼里,想必各自心里也有数,你们小掌柜在宫里领着差事,确有另一层身份不假,可在楼内,你们只当和过去一样称呼即可,自家人不讲那套官样规矩。只一点,若有人打听这档子事,都紧紧嘴,万不可什么都往外抖落。”
和光楼现下这几个伙计,没有楞头呆脑的,一听就明白了秦夏的意思。
想及过去虞九阙来铺子里,也是对他们和颜悦色的,半点没有像今日对着胡人那般,摆督公的架势,便都稳了心思,呵腰应是。
因着沙戎细作一事,虞九阙结结实实忙了几日,一番审问后,果然审出这伙人的来历,以热水泼油皮儿,各个身上都有沙蛇刺青。
沙蛇虽是沙戎的信仰图腾,却也不是什么人身上都有的,皆都隶属于沙戎王庭。
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果然近来京城内好几出羟国胡商生事的案子,都是他们的人在从中作乱,直搞的四处乌烟瘴气,百姓们对羟人怨声载道,起了不少冲突。
这厢不用秦夏提醒,虞九阙也已经联想到了会同馆走水的案子,本来那桩案子顺藤摸瓜,也查到了几个羟人商贾的身上,现在一看,多半有差。
真到彻底查明的日子,连他都冒了一身白毛汗。
试想若是大理寺依着这份证据,真抓了那伙胡商下狱,最后发现不仅是冤枉了人,被冤枉的人里还有羟国王族……
羟国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主和,就有人主战,主战派始终认为主和派面对大雍的姿态太过窝囊,相信羟族铁骑南下,足以杀杀大雍的风头,抢几座城池,敲一敲竹杠,再换一位公主和万两白银、千匹丝绸云云。
可以想见,假如此事真的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两国必起嫌隙,到时候主战派找到了由头,边境怕是会再生动荡。
回头再看,多亏了当日秦夏发现了端倪,刺青一出,沙戎人无可辩驳,再也不能胡乱攀扯。
案宗呈到皇上面前,皇上亦大赞秦夏的心细如发及机警应变。
“秦夏只当个庖厨,真是屈才了,如若当年走了科举的路子,保不准也是一员能吏。”
虞九阙闻言含笑道:“陛下可别抬举他了,您该看看他那一笔字,当真是鬼见愁,分明菜刀在手,连豆腐都能切成头发丝,一拿毛笔,倒还不如萝卜条顺手。头前我也问过他,怎么家里幼时没送他去学塾,说是也送过,但一写大字就头疼,家里拿他没办法,也就作罢了。”
按下手头文书,皇上感慨道:“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能人,我看你这个相公,是能在厨子这个行当上拔头筹的。”
又说他们夫夫二人有功当赏,安排下去,自不必提。
临了,却还有事情交代。
原是皇上在一本书中查阅到,沙戎有一道失传的古菜,名叫浑羊殁忽,在沙戎,这道菜象征着最高荣耀,历来由部落首领赏赐功勋最为卓著的勇士。
“沙戎使团来访,少不得以国宴待之,朕有意复原这道古菜。”
说罢命小太监给虞九阙送了一本夹了黄签子的古籍,里面有一页提到了这道“浑羊殁忽”。
虞九阙看了两眼,发现这道菜当真是复杂,是要在羊肚子里塞一只鹅,鹅肚子里再塞香料,若要更复杂些的做法,也是有的,那就要在羊之外再多一头牛,鹅肚子里再多一只鸡。
“虽说是胡人大口吃肉的做派,可看这复杂的手法,却也配得上国宴。”
虞九阙阖上书册,大约悟出了皇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