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日光铺洒在廊下,沈青芜坐在一张铺了两层软垫的躺椅上,一面津津有味地吃杏干,一面兴致勃勃地听刘嬷嬷讲述近日京城中发生的奇闻八卦。
“户部尚书刘大人有个贴身婢女,名叫窈娘,听说长得很标致,水灵灵像朵山茶花似的,而且温柔细心,把刘大人照顾得十分妥帖。刘大人就动了心思,跟他家大娘子商量,想把这窈娘收到房里做个妾,好歹也算给她个名分。他家大娘子是个宽厚人,觉得窈娘在府中这些年确实出力不少,就同意了。本来这事都已经定了,谁知道那窈娘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的,实则很有心机,她竟是不甘心做刘大人的妾,跑去勾引大娘子的内侄。刘家大娘子的内侄来京科考,借宿在刘大人府中温书,是个性格耿直的书生,眼里不揉沙子,当即就把这事闹到了刘大人面前。刘大人又生气又心疼又上火,胡子都掉了一大把,嘴里也生了疮,告假在家休养,已经三四天没去衙署了。”
刘嬷嬷口中讲着八卦,手下也不闲着,带着阿七阿九一起挑选从库房找出来的几匹布料,捡出最柔软的给小殿下做小被子小褥子还有肚兜软帽等应用之物。
沈青芜喝了两口李无疾特意让人从集市上买来的椰汁,笑着追问,“那窈娘呢,刘大人如何处置她呀?”
刘嬷嬷捡出一匹缭绫递给阿九,惋惜地摇头道,“说起来真是可惜了。刘大人为保颜面,一气之下把那窈娘许给了时常在府门外吆喝的一个磨镜匠。听说那磨镜匠身材矮小,相貌粗鄙,而且啊,还克妻。前前后后娶了三个娘子,都是过门没两年就病故了。好好的一朵山茶花哟……”
刘嬷嬷慨叹着,又捡出一匹蓝色飞马纹湖绸递给阿九,“这个给小殿下做两件小斗篷,厚厚地絮几层棉花,冬天裹起来暖暖和和的。”
沈青芜笑道,“嬷嬷,这么会儿功夫你都给这娃娃备了几十件衣服了,小孩子出门少,用不了这么多。”
“先备出来嘛,小孩子长得快,不多做几身到时都来不及换。”刘嬷嬷乐呵呵答道,慈祥的目光在沈青芜小腹上停了停,眉梢眼角又漫上一层喜气。
秦王殿下终于有后了,淑妃娘娘泉下有知,不知会有多开心。
沈青芜躺了半天,起身想走一走,刘嬷嬷忙不迭让阿七去搀扶。沈青芜前些日子晕倒的事把王府中一干人都吓成了惊弓之鸟。不用李无疾吩咐,每个人都自觉地把王妃当成易碎的水晶杯一样保护着。
沈青芜也不愿意让众人担心,尤其不想让李无疾为她分心,便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吃吃睡睡,或是找江晚、霍纤纤或者毒三娘等人说说话。
江晚陆续又想起来几个内线,户部尚书刘大人府上这位窈娘也名列在内。
边境上因为西越南楚蠢蠢欲动,形势颇为紧张,李无疾大半心神都放在军务上,同时还要密切关注永安侯手中神策军的动向。
晋王遇刺后,他手中的龙骧军交到了靖国公郑老将军和其长子郑镝手上。郑镝与李无疾交好,郑老将军又忠心耿耿。有他们在,李无疾肩上的担子轻松不少。
这几日皇上精神又不大好,夜里常常发噩梦,饮食也大不如前,连提笔写字都十分吃力,太子和秦王已经连着两日留宿宫中。
钦天监又观测到荧惑停留在心宿处,自古以来,荧惑守心主大不吉。钦天监不敢将此凶兆直接禀明皇上,生怕把皇上吓死,于是战战兢兢写了折子递到内阁。
京城百姓每日依旧忙忙碌碌,大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集市上各种南北货琳琅满目,郊外各处古刹已有文人墨客开始琢磨伤春悲秋的诗句,佛寺道观中善男信女拈香祷祝,祈求神明保佑得逞所愿。
而这平静祥和的水面下,已然波涛汹涌,暗流渐渐汇聚成旋涡。一旦旋涡失控,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地被裹挟其中。
沈青芜向来不信神佛,现在却也时常祷祝,祈求神灵护佑,让李逊能兵不血刃顺利登基,还朝廷,还天下一个清平安宁。
晚些时候,应羽回来,又带回来几个后宅起火的八卦消息,居然还都是朝廷重臣。同窈娘一样,那几位八卦中心的女子都是府中出色且得宠的婢女或小妾,原本平步青云前途大好,却不知怎的都想不开,不是触怒主母,就是勾引外男,最后的结局都十分凄凉,或如窈娘一样被草草配了莽汉,或被送去城外田庄上做粗活,或被送去寺观落发出家。
江晚这两日伤势好了许多,由左威半扶半抱着来看沈青芜,听了应羽所说的这些事,不禁大为钦佩,“窈娘和那几个姐妹都是极为聪明之人,能让她们如此轻易地露出马脚,先生当真厉害极了。”
应羽白皙的面庞红了一红,笑道,“这并非应某人的主意,是方大人想出来的办法。”
沈青芜有些惊讶,“哪位方大人?莫非是翰林院的方择安?”
“不错,方大人现在已经胜任大学士,专门负责为皇长孙殿下讲学。”应羽笑道。
沈青芜好奇地问,“他怎么会参与此事?”
“是殿下将此事交给方大人去处理。”应羽起初也有些不理解,方择安是读书人,又一直在宫中,这种后宅之事他会擅长吗?
事实证明秦王殿下看人的眼光实在毒辣,方大人接了这个差事后,也不见他有什么调动,甚至都没动用秦王的人手,无声无息间就把那几位重臣府中搅得一团乱,又快刀斩乱麻将数名内线拔了出来。
不仅沈青芜,连江晚都好奇不已,“这位方大人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他文采出众,机敏过人,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本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应羽咧了咧嘴。他也就此事请教过方择安。方择安只笑笑说,他平时公务不忙,闲暇时常去集市街巷走走逛逛,结识了不少贩夫走卒,再加上他外祖父是京城富商,人脉极广,故而他比旁人消息灵通些,仅此而已。
“常在户部尚书刘大人府外走动的磨镜匠麻二,也是方大人的熟人之一。方大人说,其实麻二是个大善人,他并非克妻,那些女子嫁给他之前就已身患重病,有他悉心照料才多活了两年。那位名叫窈娘的姑娘跟了他,或许也不算是坏事。”应羽说着看了江晚一眼。
江晚明白应羽特意解释这些是为了让自己能好受一点,毕竟娇娘渡出来的女子都是和她同生共死过的姐妹。此外,应羽的另一层意思也是在告诉她,她现在也已因祸得福,有了一位良配。
江晚向应羽颔首行礼,笑道,“多谢应先生。”又向守在身旁的左威道,“左大哥,你也谢谢应先生吧。”
左威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了,“老应,我也谢谢你。”说完挠了挠头,问应羽,“我谢你什么呀?”
沈青芜和应羽都忍不住笑了,江晚拉过左威的手,靠在他手臂上,轻轻舒了口气,觉得心中从未如此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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