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芜这几日奔波操劳,吴神医特意在中午的汤里加了两位安神滋补的药,让她喝完能多睡一会儿。沈青芜觉得那汤虽有药味,却掩不住食材的鲜美,一时贪嘴多喝了两碗,于是一场午觉睡到日落时分。
醒着时思虑过多,梦里也不得清闲。先是看到吴博士忙忙碌碌地围着操作台打转,满脸焦急,头发几乎全都染霜变白了。她走过去想帮忙,吴博士却紧张地让她不要动,一个劲地念叨:你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觉得奇怪,开口想问,吴博士和操作台却转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黄沙漫天的战场。
她看到李无疾骑在马上,玄色盔甲映着如雪剑光,暗红色的披风猎猎飞舞。那是她的英武如神明的夫君。于是她满怀自豪地抬手笼在嘴边大声呼喊,他转回头来,脸上却是纸一般的苍白,唇边还有干涸的血渍。
她心中大恸,拼命跑上前去,却被人用力扯住。
不要去,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回去吧,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那里才有你想要的生活。
牢牢抓着她手臂的人是木昭滢,她反反复复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她挣脱不开木昭滢的手,急得跺脚,质问她:我当初劝你离开太子府,你不肯听,如今怎么反过来劝我离开秦王殿下?
木昭滢凄然笑了,她说自己后悔了,后悔没有早日离开,所以不希望看到她重蹈覆辙。
李无疾骑着马渐渐远去,她急得要哭,恳求木昭滢松手,让她去追赶秦王。
木昭滢松开了手,神情却更加凄然,她说:你追不上的。
沈青芜就在这焦急彷徨中醒了,睁开眼便看到李无疾坐在身旁。她翻身坐起,一头扎进他怀里,牢牢抱紧他的腰。
“怎么了?”李无疾有些惊讶,顾不得被她撞掉的文书,一手揽住她,另一手慢慢抚摸她秀丽的黑发,柔声问道,“做噩梦了?梦到了什么?”
沈青芜闷闷地摇了摇头。醒来的那一瞬间,梦里的场景就像镜花水月般摇晃着散乱模糊了,唯有那种求而不得的失落和恐慌,还清晰地烙印在心底。
她仰起头来,目光在李无疾俊美的脸上寸寸移动,看他白玉般的面容,漆黑如墨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她抬手去摸他的唇角,那里没有血渍,只有一抹宠爱的笑。
李无疾捉了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像哄孩子一样温柔而耐心地哄她,“没事了,梦里的事做不得数。”
他看到她的神情,再联系她的举动,就猜到了她梦里的内容。
隔着布料感觉到他温热的身体,甚至听到蓬勃的心跳,沈青芜慌乱的心终于平稳下来,有些羞赧地抽回手,“不知道吴先生在汤里放了什么药。”
她想下床,却被李无疾笑着重新抱回怀里。
“娘子,我是你的夫君。你在我面前无需遮掩,尽可以坦坦荡荡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可以任性,也可以软弱。”李无疾低头轻轻亲吻她,“你的每一种模样我都喜欢。”
沈青芜刚刚醒来,心神本就不大宁定,感受着他轻柔的亲吻,听到这样的真情表露,一时心神激荡,不由抬手搂住他的颈项,主动回吻。
房门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被人叩响。
沈青芜立刻缩回手,飞快地重新躺回枕上,还不忘拉过锦被蒙住了头。
李无疾惋惜地轻叹口气,整理了衣服下床,拿过架子上的外衫披在身上,走出内室。
时阑站在门外,面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太子府走水。起火之处是幽禁太子妃的废弃杂院。”
他声音压得极低,但李无疾还是听到内室传来动静,是沈青芜起身的声音。
“太子妃情况如何?”
时阑摇了摇头,“火势很快,太子府下人救火不及时,太子妃被困在火中,具体受伤情况暂时不清楚,太子府的管家已经去宫中请御医了。”
“起火时谁和太子妃在一起?”
“太子妃的妹妹,木昭清。”
李无疾不止一次亲眼看见手足相残之事,但还是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当时太子在何处?”
“在拂香阁,和永安侯送的舞女柳盼儿饮酒。”
“去打探太子妃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时阑领命离去,李无疾转回身来,沈青芜面色惨白地站在桌边,用力咬着嘴唇。
她刚到这个世界不久,就在湖边别院经历过一场大火,那一次她运气好,从地道死里逃生。但她见识到了火焰的残酷无情,也看到了被大火焚毁后不成人形的尸首。
她后悔没有把木昭滢从太子府救出来。
“这应该是一场意外。”李无疾握住沈青芜的手,用坚定温和的语气把她从愧疚自责中拉出来,“意外是难以预料的,也是祸福未知的。或许命中注定她有这一场劫难,若是因此能消除过往的罪业,对她而言未必是坏事。”
“如果不是意外呢?”沈青芜难过的摇头,“我明明可以想办法把她从太子府救出来,送到一个妥善的地方。可是我却只想着利用这种局势,利用太子妃,我没有去想她的处境。”
“这是意外。现在局面对太子有利,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太子府风平浪静,安稳度过这段多事之秋,他不会希望节外生枝,因为节外生枝就会授人以柄,被人诟病。木昭清刻薄善妒,有野心而无智谋。她幽禁太子妃之后,就已经不将自己的姐姐当成对手了,如今她的敌人是柳盼儿,永安侯送给太子的那个舞女。她去找太子妃只不过是寻求安慰,看看昔日的手下败将,给自己找一点信心罢了。青芜,这场火只是一个意外。”
沈青芜只觉得一阵头晕。她扶着李无疾慢慢坐下,低头默默垂泪。李无疾也坐下来,将她拥在怀里温声劝慰着。
阿七和阿九来传晚饭,两个人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互相看了看,很有默契地掩着嘴,轻手轻脚退到廊下。
阿九捂嘴偷笑,轻声道,“咱们娘娘越来越像小女人了,都会躲在殿下怀里抹眼泪了。”
阿七也抿着嘴笑,“因为娘娘和殿下夫妻恩爱啊。”
“真好。”阿九仰头望着远处枝头早早挂上的一轮圆月,忽然感慨起来,“咱们娘娘有人疼着护着,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只能靠自己,连打架都要自己上了。”
正说着,就看到宗沉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来,扑到门口大声嚷嚷,“娘娘,殿下,救我,要出人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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