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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香消玉殒（第1页）

李无疾派出的飞鹰卫在距离清风园百丈开外截住了追杀洛溶的黑衣杀手，救下了洛溶。他们没有恋战，分出一半人护着洛溶逃走，另一半且战且退，黑衣杀手也不像赏花宴上那批亡命徒，只缠斗片刻，在引来巡防营的兵士之前就知难而退了。

他们退得这么利索，还有一个原因是笃定了洛溶活不成。

洛溶身上有十余处刀伤，青色比甲都被染成了暗红色，送到秦王府时已经奄奄一息。

匆匆赶来的吴神医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摇头道：“她撑到现在已是极限，我也只能再拖一刻钟，要问什么就赶紧问。”

沈青芜顾不上问话，把茫然赶到的锦烟拉到床前，“洛溶，你睁开眼睛，锦烟来了。”

锦烟被眼前血葫芦一样的人吓呆了，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听到沈青芜叫“洛溶”，全身猛地一震，双膝一软，跪倒在床边，抓着洛溶的手泪如雨下，“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洛溶费力地睁开眼睛，透过蒙蒙血雾，望着哭成泪人的妹妹，眼角缓缓滚落两颗泪珠。

吴神医出手如电，将数枚银针刺入几处大穴，又倒出一颗丹药给洛溶服下，怜悯地说道，“这丹药救不了你的命，只能减缓些疼痛，让你能多说几句话。”

洛溶感激地点点头，转动眼珠看向沈青芜，嘶声说道：“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你……救我妹妹……”

她说几句话便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她伤得太重，几乎每一处刀伤都深可见骨，吴神医的丹药减轻了六七成痛苦，但余下的三四成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沈青芜半跪在床边，望着她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温声道，“你放心，我会帮锦烟脱离奴籍。”

洛溶如释重负，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对锦烟说道，“……回家……好好活着……”

洛溶闭眼的那一刻，锦烟栽倒在床边，晕了过去。

洛溶在十二岁那年被卖到一户人家，给那家二十岁的傻儿子做童养媳。那户人家的男人是铁匠，防着她逃跑，不让她吃饱饭，给她脖子上套了个铁环，脚上绑了铁链。铁环上拴了粗麻绳，傻子每天拽着麻绳，像遛狗一样拖着她四处走。傻子头脑糊涂，个子却十分高大，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她跟不上，却又咬紧牙关不求饶，最后就摔在地上，傻子看她摔到，不但不会停下，反而会越发兴奋，往前飞奔。这种时候，柔软的草叶，不起眼的石头，都变成能杀人的利器，将她割得遍体鳞伤。

她老老实实忍了半年，铁匠觉得她不会逃跑了，去掉了她脚上的铁链。在他们着手准备让傻子跟她同房之前，她哄骗傻子去抓鱼，瞅准机会把他推进了水塘。

那是个黄昏，她坐在水塘边的杂草丛中，心情愉快地看着傻子在水中扑腾，将原本还算清澈的水搅得浑浊不堪。傻子终于没了力气，慢慢不动了。

她心满意足地起身，带着脖子上的铁环，逃离了那个地方。

她不肯低头乞讨，也不肯去偷，就只能去抢。从落单的老幼手中抢，从比她力气小的乞丐碗里抢，甚至跟野狗抢。

有一天她从一个驼背乞丐手里抢了半只烧鸡，刚要跑，就被十几个乞丐团团围住。在她几乎被活活打死时，有个女人救了她，带她去摘了脖子上的铁环，让她洗澡换了衣服，把她送到了京城。

后来她才知道，那女人叫柳玉娘，是娇娘渡的掌事。娇娘渡有三个掌事，她们从各地寻找适合的女孩子，训练成各种各样的工具。

娇娘渡的训练严苛残酷，她周围的女孩儿有将近一半都没撑下来，或者被打死，或者自我了断。

在那种环境下，没有支撑的人是熬不过去的。支撑着她的除了仇恨，就是对妹妹的挂念。

外面人心险恶，磨难重重，没有她在身边保护，娇弱爱哭的妹妹能活下来吗？

她趁着出去执行任务的机会回了一趟舅舅家，才知道妹妹竟然早被送到了京城做宫女。她杀了那个狠心卖了她们姐妹的亲戚，把父母留下的钱都抢了回来。

她想，等找到了妹妹，就把她带回家，这些钱足够她衣食无忧过完下半生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她能和妹妹一起回去。

可惜，她的运气一点都不好。

寿阳郡主偶尔发现太子府的侍女锦烟和娇娘渡的死士洛溶长相一样，便想出让洛溶假扮锦烟去给太子妃下毒的计谋，并答应她事成之后帮锦烟脱籍。

然而太子在储君之位上表现平庸，完全不足为虑，永安侯没有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寿阳郡主竟也淡忘了让洛溶下毒之事。

直到洛溶找上门来，她才想起当年这个一时兴起的计划，当初她是自作主张，如今事情败露，不能再继续隐瞒。

永安侯没有听完便立刻派人去灭口。

洛溶自知在劫难逃，挨了数刀之后躺下装死。她提着一口气，趁那些人懈怠下来，动手挖坑埋尸时出其不意地逃出清风园。

若不是飞鹰卫及时赶到，她最终还是会被拖回去，埋在园中做了花肥。

锦烟醒来后便坐在洛溶尸首旁边呆呆出神。半晌后向阿七讨了水和布巾，一点一点擦干净洛溶脸上、脖颈上和手上的血迹。

她来王府时带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一套换洗衣服。她把洛溶身上被血浸透的衣服小心地揭下来，换上自己那套。

洛溶身上的刀口狰狞地翻开着，露出皮肉与白骨。阿七不敢看，转过头去。锦烟却面不改色，将刀口旁凝固的血迹小心地擦去。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红肿的眼睛也仿佛干涸的枯井，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不过几个时辰之前，她还瘫坐在地哀哀哭泣，现在却像换了个人。阿七不禁怀疑是不是洛溶的魂魄没有散去，附在了锦烟身上。

但转念又一想，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惨死，锦烟所受到的冲击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她这些表现虽然反常，却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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