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睁得圆圆,大蛤蜊茫然?地?看着她,牠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眸中渐渐浮现伤心。
“菖华!”无名大步上?前,扯了她手臂将她拖到屋外,满面痛心,“你胡说什?么,我们来时不是?这么说的!”
“你少给我装样?!”菖华大力甩开?,“你心里恨死妖了,也不知这天?下的妖都怎么得罪了你,你巴不得她们吵架分开?,你巴不得蜃妖发狂伤人,否则你心中长久来的明公正义不都成了狭隘的偏见?你这头自以为是?的蠢驴,人家好好的日子被你搅和得稀巴烂,现在你满意了,高兴了,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菖华……”心中悲愤难当,无名如被掌掴,面上?火辣辣的疼。
“你三?番五次,明里暗里诋毁我师尊,可她是?那么好的人,你碍于情面不敢讲,其实心里时时刻刻都防着她呢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
心中万千情绪翻搅,菖华没出息飙泪,“人又怎么样?,妖又怎么样?,你的爹娘为什?么遗弃你,你忘了?我为什?么会来到小青山,你也忘了?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人比妖更?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双目含煞带狂,此?刻的菖华完全颠覆往常模样?,无名呆望着她,心中震颤不已。
横臂狠擦过面颊,留下满地?烂摊子,菖华转身跑出门去,“你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
烈日炙烤头顶,无名原地?呆立许久,才缓缓转身面对屋里那只大蛤蜊。他鞠了一躬,“打?扰。”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难道她们当真不能被天?理所容?大蛤蜊双手掩面,发出“呜呜”的啜泣声。
牠当然?知道牠害死了人,牠害死了十几?个人,这或许就是?牠的劫。
人世?间的礼法教条,桩桩是?枷锁,人世?间的伦理情感,条条是?绳索。
牠仰天?痛呼,做人,竟是?这般难!
“娘亲、爹爹,娇娇要走了……”
荒野高坡,破烂坟茔,土包遍生杂草,碑上字迹犹新。黄酒一壶,瓜果几?样,祭拜过双亲,娇娇连磕了三个响头。
“小灰虽是妖,却比人更为天真质朴,牠上岸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便认准了我,说什么也要跟在?我身边,我知道爹爹可能会不大高兴,但?我一个人,确实……”
话至此,娇娇忍不?住落泪,她指背轻拭过眼角,“牠至少能陪我说说话,夜里打雷也不?害怕了。白天娇娇出去做活,牠在?家补网,娇娇走在?路上啊,就?不?由得想,爹爹出海打渔的时候,想着家里的娘亲和娇娇,心里是不?是也酸酸软软,再苦再难都不?觉得。”
“娇娇也是一样。”
她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溢出,滑至手背,又颗颗掉进黄泥地。
“小灰闯了祸,李家集容不?下牠,娇娇只能带牠走。娘亲、爹爹,原谅孩儿不?孝。”
以?额触地,娇娇趴伏在?低矮的杂草间,自双亲离世,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前?来祭拜。却不?想,竟是诀别。
收拾了满脸咸泪,娇娇提起竹篮往家家,海风散去面颊湿红,她走着走着,心就?飞起来了。
大蛤蜊会法术,等出了集,她定?要央牠往高飞一飞的。到云上去,看看那山有多?高,海有多?广,书本上说的“天下”,究竟是何?模样。
娇娇推开家门,奔向?檐下水缸,里头却空空如也。她疑心自己看错,挽袖进去打捞一阵,还是没有!
“小灰!”娇娇惊惶喊叫出声。
话音刚落,一抬头,透过窗扇见大蛤蜊盘膝坐在?榻上。
“你吓死我了!”
衣上胡乱擦干水,娇娇大步跨进屋门,气得捶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娇娇——”大蛤蜊眼圈红红,像是哭过。
“有人来过?”娇娇狐疑四?望。
大蛤蜊挺身扑进她怀里,“那个男人不?是我杀的,他?是自己跌死的!他?骗我,还欺负我,我只是想戏耍他?一番,给他?个教?训,是他?自己没有站稳!”
牠又杀人了,这是第二次,他?们不?是牠杀的,但?确确实实因牠而死。
“我好怕,娇娇,我好怕!”大蛤蜊泣不?成声,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
心中叹息,娇娇回抱,十指穿过牠凉滑的黑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也知?道你心里有多?害怕。”
“小灰。”娇娇捧起牠的脸,亲吻牠湿热的腮,“你听我说,今晚我们就?走,我们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去哪里?”大蛤蜊泪眼懵懂抬起头。
目光坚定?,娇娇决然道:“天涯海角,总之不?是李家集。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做生意也好,种?地也罢,总之,我们要重新开始。”
怔怔反应几?息,黯然的双眸重新沾染色彩,大蛤蜊一下靠在?她肩头,“我以?为你会把我交给那个臭牛鼻子。”
“我们已经做过那么亲密的事,你竟然还信不?过我。”
少女纤弱,捧起牠脸颊的双手却温热而踏实,眼神一如既往清澈透亮。她勇敢、坚韧,小小年纪,历经苦难无数,已经懂得许多?道理。
“我们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早就?是一体,无论穷富都是一体,我怎会轻易弃你不?顾。小灰,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是我的全部指望,知?道吗?是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