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带来风的声音,一阵阵拍打着岸边千疮百孔,残破不堪的礁石,水从岩缝倾泻,发出幽深的哗哗声。浪头吻着月光。
大海包容一切,一百年前,一千年前,一万年前一亿年前,在地球诞生之初陆地海洋没有分别的时候,这些水就在这里,带着往後某个古老纪元的雪和冰。
江简之沉默了一会,平静地说:“可是我觉得你很漂亮。”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很郑重其事,彷佛在陈述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弹琴的样子漂亮,微笑的样子也漂亮,还送我花,善良,勇敢,又有爱心,又多才多艺,小孩子也那麽喜欢你,我其实或许从第一次在院子里见你就喜欢你了,你知不知道……”
“够了!”梁依然痛苦地闭上眼,终于忍无可忍,将他打断,她害怕他会一直说下去。
“不要再说了,你这样我会更觉得自己可怜。”
江简之说:“是你不愿意面对自己,也不愿意面对我对你的感情。”
梁依然磕磕绊绊哭的哭着,肩膀抖得厉害:“你知不知道……人家给我介绍丶介绍对象,都是什麽条件,我……我是个残疾人,你那麽……那麽好,明明值得更好的,跟我在一起,别人都会嘲笑你的……”泪水蜿蜒过她的脸。
安静了几秒,江简之才说:“我不在乎。”
梁依然对着黑暗的潮水泪流满面,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哭的这样歇斯底里了,她一遍遍大声说:“我在乎。我在乎!”喉咙控制不住的紧缩,她口齿含混地说:“他们凭什麽说你……”
江简之这会完全回过味来,慢慢哦了一声,顺着她哄:“他们那麽坏啊。”
“对啊,世界上坏人就是很多啊……”
梁依然哽咽着应和。
江简之嗯了一声,心想真是看不出来你的觉悟。
“所以我要好好的,幸福的把他们都气晕。”
“对,对……”这句话一下戳中梁依然的心口,她一边啜泣,一边拼命点头:“是的江简之,你要好好的……要比他们都幸福……”
她举着手机,一瘸一拐走到岸边小亭里坐下。路过卖烟花的小摊,引来游人侧目一片。
江简之几乎被她气得快要说不出话。
“你总是一天想些没用的,还跟我发那个消息,早上装出那副样子,我真的是……”
话到这里,逐渐就变得模糊,词句都含糊地丢失在咸湿海风中。
“对啊……”
那边全是杂音,电话却没断,但没有人说话了。一股股风声擦过耳际,浪花太吵了,她也像喝了一通酒一样,神志已经不完全清醒了。
她只好边哭边哑着嗓子吼:“喂——喂——”
江简之的号码通着,没有挂断,却长久没有回声。
梁依然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啊,走啊,走到灯火越来越稀疏,沙滩上渐渐只剩下了几盏孤灯和她一个人。
有个声音在背後叫她。
“梁依然?”
江简之不知道才从哪里急匆匆赶来,西装笔挺,穿着与周围景色格格不入。他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戴了黑框眼镜,还微微喘着气:“怎麽跑这里来了。”
梁依然发觉他脸色也没有多少怒气,只是有点难得的苍白。
江简之朝她走来,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用手背碰了碰她脸颊,低声问:“冷不冷?”
梁依然完全呆住了:“你丶你来这干嘛。”
江简之说:“你走丢了,我来找你啊。”
隔着电话,梁依然尚且有朝他撒泼的勇气,等真正面对面了,却半句话都说不完整。心跳快要濒临失控。
“来的路上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正式说过,所以才让你胡思乱想,到处误会。”
江简之的目光很平静,却非常郑重。
“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关乎两个人未来很多年的幸福,分别是你的和我的,所以我必须征求你的意见。我很认真的在问,所以你也要认真回答我。
“不许骗我,不许搪塞,不许撒娇打滚糊弄我。”
他的呼吸慢慢匀停,梁依然也忘了哭泣,就那样无所适从地站在他面前,等待着他的问题。
不是出于怜悯,不是出于好奇。
是出于爱情。
月光下,大海涌起长长的洁白的雪线。
江简之低头看向她:“请问,梁依然——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