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夫的脉搏跳得极快,呼吸在加速,但他不能回避。于是强迫自己转过头,将视线投向那抹身影。
下午,康斯坦斯勉强完应付完首相后,就接到了国防部常务次官的电话。对方告诉她,国防部向美国订购新型战斗机的合同有几处需要再斟酌商议。于是在电话里他们定下了会议时间和地点。
按照约定的时间,康斯坦斯站定在国防大楼的会客室门口。却没想到这扇门没关严,正好让她听到了这么精彩的一番对话。
巧合的简直过了头。
麦考夫伪装得近乎完美的面具迸裂出一道裂痕,他在心里咒骂着给他下了圈套的威廉姆斯。
原来,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七年前的那声警告——远离康斯坦斯。所以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威胁利诱麦考夫亲口说出当年车祸的实情。
甚至让他用那种笃定准确的语气,虚伪自矜的姿态,袒露出可能会令她难过心碎的答案——他不后悔,即使她当时差点死去。
康斯坦斯会怎么想?疲惫和恐惧涌上心头,麦考夫不想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答案可能不会如他所愿。
她走到麦考夫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里的复杂情绪竟多到麦考夫无从分辨。
收回视线,她转过身对威廉姆斯说:“叔叔,关于情报机构的尺度和权力,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这是康斯坦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开口叫他叔叔。然而却是为了眼前这个几乎害她丢了命的男人。
威廉姆斯略微一怔,随即化作一声冷笑。“这包括牺牲你的生命?”
麦考夫心里的石头再次下坠,他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康斯坦斯。
无法掌控局面的滋味真不好受。他心里想着。
过了片刻,麦考夫听到她反问道,“叔叔,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会选择救你。”威廉姆斯的话语掷地有声,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问题,眼神仍旧冰冷且无动于衷,“康妮,人在作出道德判断时,并不关心正义、法律、人权和抽象伦理价值,他们只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福尔摩斯当初选择放弃你,一方面是为了那数万人的性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政绩,他看似站在了正义的一面,但事实上却是最自私、最虚伪的——”
“叔叔,”康斯坦斯镇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她眨了眨眼,“我们都知道,抽象的道德原则不适用于政府行为,国家利益的行为准则不同于个人的行为准则。无论是你,是我,还是他,我们都处在这个政治漩涡里,这就注定我们遇到这种抉择时,必须要以国家利益作为最高考量。”
这全都是狗屁!威廉姆斯收起想破口大骂的冲动,他用一种异常痛苦的眼神望着她,“所以呢,康妮,这是你真正的想法吗?”
康斯坦斯一怔。他以为她是一个什么人?他透过她到底在想谁?
“你应该清楚,马基雅维利是如何评价人类的。”他打断了她的思考。
“关于人类,一般地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忘恩负义的、容易变的,是伪装者、仿冒品,是逃避危难、追逐利益的。”
对于人性本质的认知,相当的准确。
威廉姆斯将手中的雪茄掐灭,扔进烟灰缸里,他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句话。”说完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康斯坦斯陷入深思。
她并不是单纯地在为麦考夫说话,只是因为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可能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个人利益始终屈居于国家利益之下。
可……这终究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想,她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原来,真的没有人会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康斯坦斯自嘲地想,或许,今天的晚宴还是一个人赴约比较好。
麦考夫看见她眼里的嘲意一闪而过,他内心挣扎了几下,终于在她准备开口前出声:“我……”
康斯坦斯不解地看着他。
麦考夫的动作先于他的言辞。她的右手腕被粗粝的手指环绕着,神经损伤的右手指被他轻轻揉捏,这让她想起那场演奏会,她不得不深呼吸,以免作出任何不得体的行为。
“康妮,”麦考夫向来胸有成竹的姿态在今天崩溃得彻底,他的声音里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
她安静地跟他对视。
“事实上,这不是我的本意。”他说得郑重其事,但康斯坦斯却毫无反应。
不该的,「她不恨他可能意味着她不在乎他」这样疯狂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占据着他的大脑。
一贯理智示人的麦考夫遗忘了最基本的逻辑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