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了緩,喝了口顾应淮递来的温水润嗓子,然后轻声说:“没关系,我再继续试试,改变是要一点点来的。”
谢祈音扯了扯唇角,示意他继续关灯。
顾应淮和她无声对視着,好一会儿才伸手摸上电灯开关,然后轻轻按下。
清脆的关灯声传来,浓郁的黑暗又席卷整个房间。
谢祈音虽然没有刚刚慌乱,但还是难以适应。她大口呼吸着,每一秒都在心底劝告自己,这里很安全。
不要怕。
谢祈音,不要害怕。
顾应淮将她几缕沾湿的发丝捋至耳后,目光深深地追随着她,眼里翻滚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心疼。
他摘下那只揪着他衣领的手,顺着她指骨往下滑,钻进指缝里緩缓合上,与她重重地十指相扣。
谢祈音握着顾应淮的手,渾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呼吸越发急促,就像只被浪打上岸的濒死的鱼。
谢祈音那脆弱的神情渐渐超出了顾应淮的接受程度,他有些受不了了,条件反射似地探身打开灯,将光亮重新捧到了她的眼前。
他搂着谢祈音,艰涩开口:“不试了宝宝,我们不试了。你不用变勇敢,我去戴眼罩就好。”
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她唇色浅淡,闻着顾应淮身上的沉木香气,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祈音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些被遗忘过的回忆。
那些画面太过于陌生,以至于让她有些恍然,下意识琢磨起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想象。
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北城难得下起了超大的雷暴雨。雨水淹没了缇山北巷的巷口,大概能到人的脚踝那儿。她一身衣服都是在米兰新定的,喜欢得很,一直在犹豫下不下水。
当时家里只有个王嫂在家,她也不想趴在司机身上过去,只能望着积水发愁,做决定。
但谢祈音站了还没两分钟,穿着白短袖的顾应淮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那会儿他还不到二十三岁,虽然身量比少年时期展开了不少,但也远没有如今成熟。
顾应淮嘴里含着根还没点燃的烟,眯了眯眸子,在她身前弯腰,命令的声音淡得过分:“上来,我带你过去。”
雨势过大,她甚至来不及扭捏就靠上了那温热的肩背。雨里,谢祈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是应淮哥吧?”
顾应淮沉默了许久才回:“嗯。”
谢祈音努力避嫌,松松垮垮地勾着他脖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从美国回来了?”
他又说:“毕业了。”
两人不熟,又许久未见,所以聊天也只能点到为止。
回了谢家后,顾应淮没跟她多说话,直接往顾家走。
她躲在廊下收伞看去,发现他浑身上下酝湿了一大片,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能扬声说了句“谢谢”。
他闻言抬手摆了摆,头也没回。
如今再想起这件事,谢祈音忽然有些鼻酸。
在听见她讶异又疏离的问题时,他在想什么呢?
“在想什么?”顾应淮温沉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打断了谢祈音的思绪。
她懒懒收回目光,低声说:“没什么。”
语罢,谢祈音忽然攀住了他的指骨,眼里的惧怕一点点褪去,变得清明而坚定。
没等顾应淮反应过来,她突然自己转身猛然关上了灯。
“啪”,黑暗再度降临。
谢祈音提上被子,遮住自己轻微颤抖的样子,缩在他怀里平复呼吸。
你忘了吗?
有应淮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这么想着,渐渐地,她竟然真的不发抖了。
顾应淮也发觉了她的变化,深呼吸,侧眸看向远处,试图缓解眼酸。
她生理性泪水顺着他的衣服领口往下跌,他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拍着她的背淡声说:“祈音,那间小黑屋我早就烧掉了。”
谢祈音听着他轻飘飘的声音倏然一愣。
顾应淮又说:“祈音,我在。只要你想,我随时都可以出现在你身边。”
她眼眶红透了,不敢让他看见。
好半晌,谢祈音才吸了下鼻子,小声回:“嗯,我知道。”-
虽然谢祈音可以在黑暗里正常行动了,但一晚的尝试是不怎么够的,所以她还是没怎么适应。
她一晚上睡得一点也不好,一会儿浅眠一会儿深睡,中途醒了无数次。但总的来说,进步已经非常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