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劝告还未说出,话头转瞬便吞下。
被众人注目的男人缓缓走向墓前,盯住被捧在青年怀里的那只骨灰盒。
骨灰呈灰白色,粉质并不似想象中那样粗糙,宴雪然紧紧盯着那堆灰看。
他看了又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常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些许缝隙,像是冰川融化前被渗入水的冰面,有了一丝即将崩塌的小口。
“沈朝,”他轻轻呢喃一句,骨节分明的手指捻上去,摸进了盒子中的骨灰,“沈朝?”
太不敬了太不敬了。
连神父也忍不住愕然,对着眼前一幕张大了嘴巴,他试图阻止,却在下一秒目呲欲裂。
表情镇定的男人掀翻盒子,面无表情地沉声道:“沈朝要是真死了,也是活该。”
白瑜年怔怔的,他看着飞舞在半空之中的骨灰,眼神一片茫然。
“砰”的一声,骨灰盒摔落在地,木盒摔出明显的裂痕,其中大半盒骨灰更是洒了个尽,只余最后一小捧骨灰孤零零地躺在盒子里。
助理几乎两股战战,看着眼前的一幕反应不过来,直到貌美青年尖叫一声,他才同旁人一样魂归于身。
白瑜年几乎是扑上了那摊骨灰,慌乱地想用手舀起散在草泥中的骨灰,但抛的范围太宽泛,他还是什么都舀不住。
而做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表情仍是冷淡,看到这小丑一般的情剧,只余光冷冷地瞥了一眼四周,毫无顾忌地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墓前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静,来吊唁的旁人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一场闹剧,下意识拉住身旁人退出墓园,不敢再回首看那惊骇的一幕。
白瑜年跪在原地,安静的像一棵树,像是死去了,连呼吸也仿若不可闻,只睁大眼睛看着地面那一摊灰白的骨灰。
助理想去扶他,但看着地上的一团灰白,还是没忍住跪下去颤着手将落地的骨灰一捧一捧的聚到一起。
“白先生、白先生,不要紧的,”助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语无伦次地开口,“没关系的,没关系,沈先生可以收回来的…”
冬日的夜晚是那样的寒冷,白瑜年却似感受不到那彻骨的冷意,他不再管身旁正狼狈收着骨灰的助理,只浑浑噩噩地看向墓前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沈朝仍在笑着,在夜色中透出令人心惊的朦胧美丽,白瑜年站不稳身子,脑袋里充斥着“完了,什么都完了。”
他看着这出闹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朝、沈朝…哥哥,为什么不要我?
他站起身,衣物发出簌簌响声,在夜风中被吹起一点衣角。
青年的嘴角弯起一点,紧紧盯着那张微微笑着的面容,眼里还蓄着泪,表情却在笑,像只失去主人的小狗一样,希望有谁能再回头看他一眼。
秦朔在这静悄悄的气氛中回首,却看不清青年的面容,但夜色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落下来,一闪一闪,轻盈地落入松软土间,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心中疑虑,猜不出那些过往。
【回忆章】“哥哥”……
这年的夏天比往年要闷热许多,草木恹恹,蝉鸣声也噪,沈朝拎着衣摆,不断给自己扇着风。
不远处的蓝皮子厂棚被太阳晒得刺眼,不多时,厂房大门处钻出了个杏色人影。
沈兰珠把拿到手的工资塞进腰间口袋,一只手紧紧死死按着,另一只手便心疼摸上等候她许久的儿子。
沈朝脸蛋肉乎乎的,眼睛又黑又亮,谁见了不夸一句瓷娃娃。
几天之前,沈朝落水被救,可救回来时已经呛了好多污水,肺部遭到严重感染,医生连夜下了病危书。
作为一个母亲,沈兰珠眼都哭肿了。
她无力地在病床前看着儿子的日渐虚弱,直到医生判定沈朝撑不下去的最后一夜,她也在病床前祈求着奇迹的降临。
但当她数着分秒时间慢慢捱到清晨时,在朝霞的托映中,病床上的沈朝却忽然睁开了眼,哑声哭着要妈妈。
沈兰珠心都碎了,这次奇迹的出现让她再不能忍受儿子从自己眼前消失,工厂的活她不愿再做,而是另找了一家正在招佣人的人家。
“朝朝,妈妈拿到所有的工资了,今天妈妈就可以去白家上工,给朝朝买好吃的了。”想起之前与同乡联系好的事情,沈兰珠脸上多了点笑,沈朝还在发着烧,她迫切的需要找一个暂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