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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乐安三十六年,春闱放榜,我出门赴宴。

请客的是户部尚书谢秦的儿子谢文,榜上有名,入了殿试。按我朝律例,每年考生中只取十人入殿试,入殿试者必得官职。因殿试往往在放榜一月之后举行,庆贺的事情便都放在了殿试结果出来之前——

待殿试名次出来,考生便立即上任了。

谢文他爹在朝中做官,这种事情本不应张扬,所以没在府上设宴,选中的是一间叫榆春楼的小酒楼,为求清净,整个酒楼都被包了下来,门口站着的都是他家的下人,只开了一扇小门,走进去,还专门有点礼的台子。

“砚台?”那下人接过我包好的盒子,面皮隐隐一抽,对着我打量了又打量,白眼翻上去又翻下来:“恕小人眼拙,阁下……”

“他是我三哥,当朝三皇子,晋王殿下。”

我转头,瞧见景杉,也就是我的五弟,下了轿,笑盈盈走了过来。那仆役向他行了礼,又转头对着我,脸刷地白了,刚要张口说点什么,又叫景杉给打断了。

“我三皇兄平常不爱走动,别说是你,你家主子也不一定见过,本王替他免你失礼之罪了。”

他拉着我大摇大摆往楼上走,我与他边走边聊,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得,这厮比我还抠,什么都没带就来了。

景杉似是看透我心中所想,拉着我的袖子一本正经道:“皇兄,咱们清白做人,不要授人于柄啊……”

话没说完,门口又进来一人,容颜俊美,束一顶白玉冠,一袭青衣,袖子上滚了一圈金边,张口就叫了一声“晋王殿下”。

我跟景杉就这样看着贺栎山随手往那点礼的仆从怀里丢了一个金灿灿的盒子,快步走了过来。

景杉眼珠子就随着那盒子下坠的方向转了一圈,转过头道:“安王这是捎的什么礼?“

贺栎山回头看了一眼,回了一句:“没什么,一颗夜明珠。”

景杉捂住心口,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我笑道:“瞧瞧人家安王,礼数比你周全。”

“三哥,”景杉有气无力地松开我的袖子,“我要是有他那样有钱,整个京城你决计不能找到比我礼数还周全的人。”

安王贺栎山,常为人说道的优点有三个。

一是有钱。

二是有钱。

三还是有钱。

贺栎山他爹是太祖赐封的异姓王,风光无限,又老来得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从小宠得没边。传闻他小时候喜欢夜明珠,他爹四方搜罗,一时珠价大涨,后来他带着满箱子夜明珠去了淮隐河,又一颗颗的将珠子扔进湖中,十分天真无忌地道,吃了我的珠子,这些鱼就能发光了。

此事被好事之人作诗流传,贺栎山一跃成为临安纨绔之首,连一向不言人是非的太傅都说过一句话,安王一世英名,皆毁于其子之手。“以珠饲鱼”更是被引为典故,算得上是十分辱人脸面的讽词。

唯有景杉对他颇为钦佩,说是“前朝赵玉金屋养狗,如今贺栎山以珠饲鱼。明珠值千金,这样比起来还是我朝能人辈出,更胜一筹”。

再说回景杉。

我父皇膝下五子一女,景杉是最不像话的一个。读书不行,骑射不会,还时常逃课,曾气得徐司业当堂晕厥,醒后弃卷离宫,直言要告老还乡。他又最会卖乖,父皇拿他没辙,最后特批他先不入国子监,在寝殿自行参悟一年。

虽是参悟,但还是配了先生,每月另需写策论一篇交予父皇查阅。大哥二哥都是省得轻重的人,唯我那时候年少无知,允下帮他写策论欺瞒父皇,最后东窗事发,被罚跪了两天两夜。

最最可气的是,父皇称他年幼,都是因着我才贪玩好耍,免去了他的责罚。

好在他良心未泯,晓得我都是替他遭罪,便常常给我带些好玩的物件,对我嘘寒问暖,一来二去,几个兄弟当中,就只有他与我经常走动。

我离京之前一直待在宫中,不像贺栎山在宫外自在,认识的朋友不多,有什么郊游或者聚宴,他便总是将我捎带上,免得我在京中寂寞。

景杉天性好玩,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主,今天这局谢文没递过请帖,是上次吃酒的时候贺栎山提到京中有个叫谢文的才子,作诗很厉害,景杉便说想见识一下,拉着我一同要来。

来的都是风雅人物,加之顾及我三人身份,席间客气得很,放不大开,饭吃到一半,景杉又觉得无趣,便一味吃酒,把自己灌醉了,让我送他回去,贺栎山于是抽身离席,跟我一起将景杉扶了出去。

他醉到门口,又好像清醒一些了,走路没那么软了,我一时也摸不准他真醉假醉,说了一句“夜明珠掉地上了”。他立马瞪大了眼睛埋头去地上找,贺栎山吭哧一笑,景杉幽幽转过头,顶着一脸嫣红说:“三哥,你又打趣我。”

他再转过脸跟贺栎山道:“你怎么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有意思,仿若贺栎山的钱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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