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案这件事我是个外行,于是便让江起闻代劳。我和景杉在旁边看,大理寺和衙门的人分别都记着口供。
衙门外面陆陆续续涌聚了一些人来,这件事公开审理,本身就是我父皇的意思,证明这其中并无不可告人的地方,审着审着,本王都有一些困了,忽然之间便听见魏阖中气十足的一声。
“慢着!”
我刚刚还在飘荡着的魂就这么归位,睡意全无,想起来刚刚正审理到什么地方——似乎是林承之正交代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魏阖两手搭靠在座椅上,眉毛竖起来,眼睛向下冲着林承之。
他讲完这两个字,就停了下来,江起闻皱着眉头,也没继续往下,一会儿扭过头,“魏将军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魏阖半闭着眼睛,这才继续往下:“林修撰说,那天夜里你的几个朋友被军马撞折了腿,送到医馆,后来你去探望,得知他们口中交代撞人的人是我神武营的兵,是这样吧?”
外头人头耸动,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因为魏阖的质问,突然之间都静了下来。
我道:“魏将军,这件事城中许多人都知道,那匹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很多双眼睛看着,并不是林修撰污蔑。”
魏阖看向我,道:“末将并不是说撞人这事污蔑。”
江起闻道:“那将军的意思?”
魏阖道:“林修撰既然说那几个考生已经返乡,那就证明此案并没有证人,林修撰听人转述,怎么能够证明那几个人考生说的是实话呢?”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林承之冷冷道:“魏将军觉得什么才算证据?”
他这话锋锐得很,魏阖问他,他不作解释——分明他不认魏阖有资格坐在堂上。魏阖脸色有些难看,徐能一个劲儿擦汗,江起闻就在这时道:“魏将军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林修撰可还有别的旁证?”
林承之道:“下官没有别的旁证。”
他将头转向在旁边跪着的王武里。
“下官前来报案,指认嫌疑之人,如何查明,下官不是府尹大人,也不是从大理寺来,更不是皇上钦点的主审,故而下官在这件事上不敢妄议。审问下官,其实不如审审下官旁边这位。”
江起闻有意给他解围缓和,他倒好,话里话外又在挤兑魏阖,生怕魏阖轻松将他放过似的。徐能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估计他最没有想到,本来那么好讲话一个人,到了堂上整了这出好戏,叫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听林承之的审王武里,多少有点不将魏阖放在眼里,听魏阖的审林承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被门外那些人看好戏的传出去,打成逢迎之人,从此也跟神武营一样被人戳脊梁骨,说书的唱戏的编排不完。
最关键这件事,那天我跟徐能去神武营抓人,王武里并没有叫冤,也因着这样,大家都觉得好审,现在魏阖横插一脚,就算他有认罪的心思,魏阖不想他认,他必然不敢认——驳了魏阖的脸面,从今往后在军中,必然不得好了。
孰轻孰重,只要脑子没缺都不可能掂量不出来。
我于是道:“魏将军说得有道理。”
江起闻道:“晋王殿下的意思是?”
我道:“本王看魏将军的意思不是林修撰在其中作假,而是担心林修撰遭人蒙骗,传了假话。如今那几个考生都已经返乡,将人抓回来指认自然最好,但人走在哪里也不知道,派去找也不一定找得回来。草率结案,对林修撰和魏将军都不公平,所以确实需要旁证,以免冤枉好人。”
魏阖看着我道:“晋王殿下讲到末将心里去了。”
江起闻环视堂前一周,在林承之身上停留一阵,目光收回。
“既然这样,不如今天先审到这里,等之后下官和徐大人派人去找一下本案其他见证,之后再看是否真是林修撰所转述的那人,至于王武里,就先带下去吧。”
他话音落下,马上就有人捕快上来捉人。江起闻今天不在这里审王武里,明显是想要给这件事留些余地,等之后看能不能找到证据,再痛快点结案,以免两边得罪。
此人倒是会做人。
“慢着。”我呵了一声。
两个捕快停下来手脚,江起闻转头向我,“殿下可还有什么要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