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罢,阁内一时寂静,只听得人粗|喘声,十分急促。
时宴暮脸上就像是开了染坊,五颜六色一片,酱成了猪肝模样:“……殿下的意思,是说我时家不如宁氏吗?”
裴晵立刻道:“怎么会?二郎想岔了,我母后亦是时家人,我怎么会这样想。”
一番剖白罢了,时宴暮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他已经被拒绝,犹自不甘心,说道:“只是让殿下差人请他过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都由我担着,绝不会拖累您!”
然而裴晵听了,只是摇头:“宁王世子也是个顽劣不羁的,二郎还是不要见的好。若真将他请来,又出了什么事,教时侯知晓了,我又如何去见他老人家呢?”
“说到底,殿下到底是帮我还是不帮?!”
“二郎,不是我不愿,只是……”
“好,我明白了!”
这一番话说着,左也是不便,右也是不允。时宴暮顿时明白,归根究底,裴晵不愿意出这个面,没有那个可能,将宁离请过来。
今日来建初寺,没见着兄长也就罢了,连宁离那个土霸王,难道也见不着?
时宴暮心中火烧,面色发冷,硬邦邦告辞后,也不等着裴晵说话,当即拂袖而去。
“二郎,你切莫冲动……”
裴晵在后面连声叫着,竟也没有能使他停下脚步。
阁门外的时家侍从面上迟疑,眼见着自家郎君大步离开,也不知道是跟上去,还是不跟。
“快去。”裴晵吩咐道,“将你家郎君看着些,小心一点,切莫在外露了痕迹。”
时家侍从心中明白,告罪了一声,十分匆忙的去了。
一时间,只听得木梯上“蹬蹬蹬”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
“殿下可要派人跟随?”魏王府的侍卫出声问询。
“不必。”裴晵道。
侍卫将要离开,裴晵又改了主意,描金扇束起,唇边噙着丝笑:“派人远远地跟着也就行了,且去看看,他还能惹出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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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外栏杆,槛外青山,此刻少了那聒噪的蠢物,说不得就是一派清幽景象。
裴晵轻折着手中描金扇扇骨,已是站到了阁楼栏杆处,眺望着山道上的绛衣身影。从前他其实只听过名字,却未曾谋面。
那独自立着的小郎君,便是宁王世子吗?
……宁离。
此刻恰闻脚步声,匆匆转来。
裴晵并不回头,却是噙笑:“沈先生以为如何?”
来的却是一位中年文士,一顶皂帽,两缕长须,正是魏王府中的幕僚沈从询。沈从询听了裴晵问,毫不犹豫,立时答道:“殿下,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何不快些派人,去将宁王世子请来?”
裴晵便笑道:“……我就知道,沈先生会这般说。且放心,请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沈从询听他这般说了,登时便点点头。不敢上前并立,正在裴晵身后,说不得就有些感叹:“在建邺里时,殿下不敢与他下帖子,怕太过于打眼。今日正是腊八,恰恰出游,正好是在建初寺里偶然遇到,任谁也说不出个‘错’字来。”
裴晵自是点头,他本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意外收获,如今已经知晓宁离在此处,如何能将人放过?
沈从询回忆京中局势,说道:“我记得宁王世子入京已经有些时候了,至今也未曾得陛下召见,只是将他晾在一边。但是他与时家二郎之间的那番冲突,时家的受了重责,他却什么惩罚都没有……这里边儿便可以窥见一些陛下的态度。”
说到此处,沈从询微叹:“想来陛下心中,也是有些矛盾的。”
若说亲厚,却至今不曾召宁王世子觐见。若说不喜,可那高高的板子扬起,只狠狠地落在时家二郎身上,宁家这位仍是毫发无损。
这两厢间的矛盾处,着实是有些古怪。
裴晵闻言,却是轻哂:“毕竟出身沙州宁氏。”
“正是。”沈从询点头,“不看僧面看佛面,陛下也要顾忌宁王的态度。”
裴晵又问道:“那沈先生觉着时家二郎如何?”
沈从询一时轻嘲,未有遮掩:“不值一提。”
裴晵顿时也笑,却是一边笑,一边摇头。
“也不知道时家大郎那般出色的人物,怎么会有这么个弟弟。”
“大抵是家中的灵气都被他吸尽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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