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早,江面冰雾缭绕,天际新月勾云,沙江上剩余守将揉了好几下眼睛,确定从寒冰晨雾中走来的,不是天上仙,亦非画中灵,乃是魏国的禁卫军。
这是夷安留下的八百三千卫,由女帝统领渡江而来。
谁也未曾料到,十六岁的少年女君会在冰天雪地里,不披甲不骑马,只着布袍,背口粮,持一柄青铜剑,领八百禁卫军,做大军的先锋,白衣渡江。
只是为了向自己的将士证明,此江可渡,单衣风袍也冻不死人。
在看到江岸线的一刻,江见月想起幼年流浪的岁月,突然觉得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让她在十余年后的某一日,不畏寒,不畏苦,不畏死。
在岸上弓箭列队的时候,她的禁卫军已经先一步出手,而身后三里,是一千骑兵纵马上前,骑兵之后又是列队的步兵……如此交替排列行军,身上穿的是素袍单衣,手中握的是精钢坞锻造革新后极其轻便的兵刃,第一批抵达的魏军分去夷安的压力,第二批夺下要塞口,第三批为女帝建营帐,抢夺齐军粮草,第四、第五、源源不断的魏军渡江而来……
十二月廿二,六万兵甲全部渡过沙江,东齐三州之一的荆州彻底沦陷。
消息传回长安时,苏彦正在丞相府中同属臣围着沙盘图商讨。
一时间,诸臣欢呼。本推来演去,想着怎么也要年后才能渡江,还预备调粮调兵增援。
这是如何过去的?
待闻得传讯兵回话,竟是女帝自己作的先锋,单衣徒步渡江,府中有一瞬肃然起敬,连近来送茶水的苏恪都惊得瞪圆了眼睛。
苏彦看窗外雪花,眸光凝泪,眼角泛红。
这夜,是百日来他头一回不再挑灯伏案研究战局,而是摊开笔墨,处理一桩私事。他原应了她,待她回来时,会将婚书写好。
他们之间,没法作寻常的男婚女嫁,当以君臣为上,乃她迎媒聘他。
【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
【朕荷天地神灵祖宗敷佑……】
【朕惟德协黄裳,式隆化育之功……】
来来回回写了无数个开头,都不知该如何才能写好这样一份赐婚诏书。
君赐臣恩,乃赞誉臣也。
可是他有何好赞誉的?
该是她,享天下之荣光,得世人之敬仰。
皎皎,皎若云间月。
方是最好的。
于是,这夜他又是伏案睡去。
只是原该草拟诏书的竹简上,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字。
皎皎。
有一片竹简上,写了一句诗。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平旦时分,书房的灯还亮着,苏恪去膳房备了些早膳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