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上方的白炽灯因为日久变得昏暗,一只“瞎碰”虫子绕出巨大的影。
洗碗池旁边是孙兰的电动三轮车,上面用铝合金做了个架子,外面贴着“烤炉鸡蛋灌饼”的红底白字,架子下则是烤炉、锅盆、配菜,一股脑地把车塞得满满当当。
碗筷过最后一遍清
水的时候,宋知也的小腿忽然有轻微的刺痛。
她弯腰,“啪”一声拍过去。抬手一看,指缝间糊着黑白相间的蚊子腿,连带着星点血液一齐黏在了皮肤上。
没多会儿,某处皮肤开始奇痒无比,宋知也从菜板旁切了瓣蒜,黏腻的蒜液逐渐止息了痛痒感。
晚上入睡变得困难,被蚊虫叮咬的地方又开始断断续续发痒,宋知也忍着不去挠,想到其他同龄女生光洁的皮肤,顿时收了手,小腿留下的疤痕总让她觉得有种不体面的贫困感。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起身去翻自己的书包,掏出钱包,把那点存下来的早饭钱来来回回清点了一遍,纸币散发出铜锈的味道,不好闻,但莫名令人心安,宋知也逐渐昏昏入睡。
八月底暑气正盛。
宋知也裹了一件防晒服,从门后面翻出一把半旧的蓝灰格子天堂伞,走到公交车站时已经闷出了一身汗。
她坐着公交车去了两个地方。
第一站是某运动品牌的连锁店,从晒得让人眼冒白光的烈日下忽然走进开着冷气的商场,汗湿的皮肤顿时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运气不好,店里刚巧没有别的顾客,宋知也刚踏进去就被注意到。
“有喜欢的可以试试。”工作人员很贴心,还端来了凉水。
宋知也捏着纸杯,在店里转了一圈,挑挑拣拣,趁人不注意,翻到衣服下摆的价格标签,随后将凉水一饮而尽,接着一声不吭地绕了出去。
第二次下车的地点,是由里外三条街道拼凑而成的一个歪歪扭扭的批发市场。
七拐八拐,最后宋知也停在一家做盗版品牌批发的服装店。
这家店面积狭小,电风扇在小山一样的衣服堆里来回摇头,上面的塑料袋子被吹出哗啦啦的响声。而收银台后面,老板娘捏着蒲扇蜷缩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头低到最后,像猛然踩空,整个人忽地哆嗦一下。
她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个刚把遮阳的伞收起来的女孩,个子清瘦,好像以前光顾自己店里过几次。
“怎么大中午地过来,不嫌热?”老板娘强打起精神,“随便挑,快开学了吧?”
“嗯。”宋知也惜字如金,进到店里逛了一圈,发现了方才在商场里相同的一件背带裙。
“试试呗,”老板娘来到她身后,“我给你搭件短袖,你白,又漂亮,肯定能穿出来。”
宋知也在试衣间换上后,出来照了一下镜子,又飞快地换了下来,速战速决地拍板:“就这一身了,多少钱?”
等对方说了一个数,她紧接着道:“还能便宜吗?”
“看你是学生,又是常客,给你打八五折吧,算一百三。”
宋知也清楚这个价格应该还能再降,但她目前还生疏于砍价这个技能——精通此道的客人一进门大多挑挑拣拣,装作勉强挑剔的模样,她如今只能默许交易拍板。
老板娘掏出了一个logo夸张的袋子把衣服叠好装进去,宋知也瞄了一眼:
“能换个袋子吗?”
“咋?”
“有点太假了。”宋知也说。
对方瞄她一眼:“还有红色塑料袋,那种更不好看,你用哪个?”
宋知也不说话了,开始往外掏钱。她递过去了两张钞票,对方接过,翻了翻收银台柜子:“坏了,没零钱。”
“现在都流行手机付款了,零钱找不开了,”老板娘嘟囔了几句,又抬头,“要不你跟我去旁边店换一下零钱?”
宋知也点点头,拎着袋子跟在后面,又听对方继续夸赞自家衣服:“你放心,我卖的这些和店里的正版都差不多,就是产地和路子不一样……”
话没说完,就走到了一家同样狭窄的店铺门口。
这家专门售卖床上用品,门口悬挂着陈旧的挂帘,老板娘两步跨上台阶,一把拢过帘子,朝里喊了一声。
没人应。
宋知也跟着往里看了一眼——
不是没人。在满目花里胡哨的床单被罩中,躺着一个正在睡觉的男生。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短裤,跷着二郎腿,四仰八叉倒在躺椅上,宽大的蒲扇严严实实盖住他的脸。
人总是对匮乏的东西格外在意,宋知也下意识打量他的穿着。
即便左边是艳红色碎花被罩,右边是一摞绿格子枕头,脸上还压着一把破扇子,男生夹杂在其间仍旧格格不入。
“小伙子,”老板娘喊他,“我来换两张零钱!”
对方起初无动于衷,等老板娘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这人终于发出了一声不太耐烦的气音,接着蒲扇终于往下滑了一点。
先是露出头发,黑栗色,带一点卷,接着是眉骨、鼻梁,眼皮因为困倦而延伸出很深的折痕。
老板娘继续问:“你负责看店?”
他没立即回复,反应了两秒,才缓缓支起身子,扇子从他的脸上掉下来,顺着衣服一路滑,他慢了半拍,在臂弯处接住,随后转头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