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刚亮,下一夜的春雨才停了。
晨曦穿过湿淋淋的破窗落在大堂里,章小水伸手摸旁边,潮湿空空的,章峥已经不在了。
章小水揉了下眼睛打了个哈欠,一顺溜大通铺呼噜声还此起彼伏,嗯,中间还有不可忽视的咕咕饿肚子声。
都是一群小子胃口大如牛,两三个大馒头哪能管饱,一夜过去做梦嘴里都冒苦水。
章小水肚子也叫了,轻手轻脚起床了,晚上都是和衣而睡,身上盖的是三四斤的秋褥子,草席底下是更薄的卷被。
经过一夜休养生息,他像是一只好奇的猫儿,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
他还没逛过寺庙呢,华水县城里就有个三进小庙,但是进去就得添香油钱,一次最低五文钱,一开始是舍不得钱,后面是有钱了没时间心思了。
这破庙还挺大的,整体借山而造,掩映在森森古柏里,黄壁青瓦,雾气蒙蒙里几抹星星点点的白色花簇,古朴又雅静。
章小水忍不住追去,一路残垣断壁也不知道穿过几个庭院,废弃的寺院里苔藓、野草滋生。
一条夹道幽暗,通往春巷深处,章小水正犹豫要不要探探,就听见身后章峥跑来喊他,“昨晚睡得习惯吗?”
前几次都是住脚店,章峥舍得花钱两人都是住干净上房,这是第一次夜宿,外加上章小水连日晕车,脸颊上肉都清瘦了几分。章峥嘴上不说心疼,因为章小水也不需要他心疼。
章小水诚实道,“睡得不好。”
章峥压在心里的心疼像是止不住似的,上了眼底蹙着眉头,关键是他没办法解决。
一时间很懊悔叫章小水跟他出来了。
他也不知道章小水后悔没后悔,应该不至于后悔,只是那份期待惊喜怕是磨没了。
“是他们脚臭还是褥子薄比较冷硬?”
章小水笑盈盈走近,“不是,因为睡不着觉又睡不着你。”
章峥怔了下,注视着章小水的视线开始飘忽,耳根子红了,小声道,“你是不是想要了。”
“啧啧啧,一大早起来就见到一对虎狼之词污染佛门清净。”石墩走来道。
章峥拉着章小水跑了。
章小水道,“我开玩笑的。”
章峥道,“不管,我当真了。”
章小水心里咯噔下,拉他跑去做啥?
俩人朝那条章小水原本探去的春巷跑去,七拐八拐的,沿着廊桥石阶而上,在转头黄壁院墙上看到斑斓的碎影。
章小水顺着章峥的指尖扭头看去——是一颗巨大的古梨树,一颗巍峨,竟然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大。
章小水呆怔住了。
杂念如潮水退去,他们站在古树下,那么渺小,只紧紧拉着手才不至于迷失在雪白梨花里,春雨一夜梨花带泪,像是欢迎他们的到来,微微煦风吹来,花瓣一跃翩跹,一场无垢的花雨淋了灰衣少年,太震撼了,让人忍不住双手合十敬畏这古树的蓬勃生机和孤芳自赏的春情。
花瓣落在头发、肩膀、手心里,一种脆弱、纯净、通透的温柔无限击中章小水的内心。
很奇妙的感觉。
物我两忘,天地间只这颗雪白圣洁的古梨树。
“你怎么哭了。”章峥紧张问道。
章小水茫然一瞬,直到泪珠滑落在脸颊上,他才反应过来,眼里盛满了星光的笑,“不知道。”
章峥这下真紧张了。
他早上打猎找野菜发现这梨花多高兴惊喜,这会儿就多懊悔。
章小水不会要出家当和尚吧。
章小水怎么到处开慧根。
寺庙会收哥儿吗?就算不收,章小水这么厉害,能打破规矩也不一定。
章峥紧扣章小水的手指,十指紧扣,逃也似的要把章小水拽走。
本以为章小水不肯走,哪知道他利落转身,章峥倒是没反应过来,却心里有更深的担忧。挥之不去,莫名烦躁。
“你不会看破红尘吧。”章峥深深盯着他。
“你要是当和尚,我就抱着我们的孩子天天上寺庙闹,说你抛家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