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顷刻将他淹没,灌入他口鼻之中。但是他竟然没有丝毫窒息感,即使在水下也依旧呼吸活动轻松自由。
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包裹住他,他像是在没命狂奔了一整天之后陷入柔软的羽绒被中,倦意很快上涌,仿佛即将坠入梦乡……
不对。
他已经在梦境中了,怎么还会睡着?!
他奋力睁开眼,看见身边同样有许多坠入海中的生灵,在海水里漂浮着。他们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一样,在水中用怪异的姿势游弋——四肢像水母一样一张一合,推动着身体向后游去。
仔细一看,他们正被无数半透明的水母拥簇着,纠正并教育他们水母应该有的正确泳姿。而他们也很快不负众望就学会了,四肢在游弋的过程中越拉越长,末端变得透明,最终被同化成与簇拥他们的水母完全一样的生物。
这整座深海巨渊,竟然密密麻麻被这样的水母填满,数量恐怖得像无法控制的瘟疫,像正在疯狂往四周蔓延、吞噬所到之处一切的病毒。
不见寒胆战心惊,向海渊深处望去。只见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披散着浅蓝色的长发,薄纱长裙像水母的冠一样鼓起飘动,漂浮在水母群中央。他手捧着一顶嵌有珍珠的红珊瑚枝冠冕,朝不见寒露出空洞的微笑。
他的名字顷刻浮现在不见寒脑海中——海皇幻,是这座水母深渊是他的化身。他所拥有的剧毒,会将一切无法及时逃离的生物麻痹,并同化成他的一部分。
不见寒立刻转身,挥动手臂向水面上水母稀疏的地方游过去。
他奋力地向上游动,海皇幻只是静静站在他身后望着他,并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开口挽留。只是少年比深渊中的死水还要波澜不惊的眼神,在持续地倾诉一个事实——
梦境不会消失,幻想无法被杀死。
您终将回到这里。
不见寒越游越快,逐渐接近了海面。在海面上跳跃的愿光凝聚,形成了一从巨大的白光,宛如日光照耀,将整片海面映亮。
不见寒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了,越接近水面,阻力就越大。但是这道白光在海面上映出了一个人模糊的倒影,令他感到无比的亲切与熟悉。
他一定知道那个人!那个人在凝望着他,等待他,他也迫切地想要见到对方。对方的名字,他只要张开嘴,就可以脱口而出——
“苍行衣!”
不见寒猛地一挣,破水而出。
海面之上的白光炫目,一时令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的意识在空茫中混乱了很久,慢慢地,才恢复了运作。
他感觉头很疼,一阵一阵地发胀,浑身酸痛,根本使不上力气。勉强动了动手脚,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背上还扎着输液管。
苍行衣坐在病床边,双手支着下巴。他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眼底带着憔悴的鸦青色,一副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的神情。
见到不见寒睁开眼睛,他才长呼一口气,声音微微沙哑:“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Y。U。X。I3
“我……”不见寒愣愣地发出声音,喉咙干得厉害,还有些发疼,“我怎么了?”
“我们聊到一半,你说你要上楼去拿东西,然后就忽然昏倒在地上。”苍行衣说着,给他倒了杯水,并且按响了呼叫护士的铃声,“然后我才发现你在发高烧,一直昏迷,怎么叫也叫不醒。把你送到医院来,医生也说检查不出病因,只能暂时住院输液观察……还好你终于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见寒在苍行衣的搀扶下坐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我昏迷了很久?”
苍行衣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这么久。”
不见寒愣了一下。
他在乐园里感觉待了好像没有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没想到复苏市里已经过去了三天,难怪身体这么难受。
想起在乐园里被追杀的遭遇,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感。
他莫名相信,假如在那个时候,他真的被人捉住杀死,那么乐园就会从一个由他梦境滋生的寄生世界变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彻底获得自由。所以乐园中那些人想要杀死他的迫切,也都是真的。
……希望以后都不要再梦到这种事情。逃跑好累,死亡的威胁也太恐怖了。
“我看你昏迷的时候脸色也很不好。”苍行衣伸手,拨了拨他脸上被冷汗粘住的碎发,“怎么,做噩梦了吗?”
不见寒沉默了片刻,然后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然后一把抱住苍行衣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
“没事。”
被人追杀,以为自己真的会在梦里死掉,确实挺吓人的。
但最可怕的事,还是无论怎么回忆,都无法想起你。
我竟然会不记得你的样子,忘记了你曾经在我生命中浓墨重彩地出现,甚至连想象你存在都很艰难。仿佛我一直孤身一人,从来没有和你相遇过。
就像我们根本不是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好在……
“我总算是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