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是数面之缘的列车长发现了我的变化,才更加可怕。
我在列车上待了有十几个琥珀纪。
一段横跨了将近两千年的时光,不可否认,这段历程在我此后的回忆中,也一定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这段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我都没能注意到,它比我在登上列车之前历经的生命总和还要长。
我觉得我没变。
话里有一个无法衡量琢磨的主体。
我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改变了。
很显然,在领航员看来,那种改变并不是正面的。
思维在漫无边际的畅游,直到熟悉的声音把我唤醒。
阿基维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着我坐在旁边,他学着我的样子撑起脸,凑到很近的地方笑着道:“真过分,还没有回答问题就又发呆,是你把帕姆给气走了哦。”
我伸手把几乎要凑到脸上的阿基维利给推开,告诉他已经做好的决定:“等到下一颗星球,你不准再跟我一起。”
他双手扣住我的手背,把挡在脸前面那只手移开,朝我眨了一下右眼后才笑道:“好吧,我会记得在你闯祸后帮忙收拾烂摊子的。”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也算是回答。
只有带着他的时候才会出现各种乱摊子,源自于开拓之神不甘寂寞的各种尝试。
阿基维利的手落在我头顶,还在上面揉了两下:“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就喊我的名字吧。只需要喊阿基维利就可以,他会帮你的。”
列车很快驶向下一站。
我和领航员一起,在这次的目的地下车。
列车为我们举办了欢送会,说有机会还会来探望我们。
领航员的私人管家帮忙应下了一堆承诺。
我看向宴会车厢里面载满的无名客,发现自己连名字都叫不上几个。
除了列车长,其实没有谁为我的离去产生真心实意的伤怀。
在最初登上列车的时候,我确实像阿基维利建议的那样去交过朋友。
可这一次的旅途太过漫长,那些刚才能够说得上话、以朋友相称的无名客转眼就会下车,到后面,我甚至已经习惯,也很难再主动去找谁搭话了。
总之,前情撇去,我在这里下车,目送列车又一次启程。
领航员的故乡是个很漂亮的星球。
在这里,人类和智慧生命和平相处,居住在海边的族群大多精通特殊水族生物的语言,能够和深海里面上浮,去到沙滩上去晒太阳的族类交流。
我从本地人那里学到了不少,其中就有水豚科的语言。
由此,我才终于能够和已经卸任的领航员正常交流。
在离开了开拓赐福的列车后,领航员身上的时间似乎在急剧流动,好像一眨眼时间,它就步入了年迈的岁月。
即使不再年轻,我们荣归故里的前任领航员卡皮·巴巴说话依旧十分直白:“你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很久了,这对人类而言是坏习惯。”
或许是顾虑曾经信仰的星神,它还稍微收敛了一点,没有直白说出一直和阿基维利混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这种话。
“我只是……”辩解的话刚出口我就愣住。
它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前任领航员又一次向我发问:“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好相处?”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
“不,你错了。”它毫不犹豫反驳我的观点,“还记得你最开始来到这里时他们的样子吗?”
我摇了摇头。
它说:“那时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有人亲眼见到你轻易便能驱使万物的伟力,在那之后,信众很快在你身边聚集。”
“你和他们相处的方式,从来不存在人与人之交流时应有的正常流程。”领航员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阐述一件寻常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神明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聚集起来受到帮助的信众也觉得你的态度是理所应当。”
“可我在见到你第一面时嗅到过独特的气息。当时捕捉到的诸多信息告诉我说,你并不喜欢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样子。”它继续陈述,“比起刚登上列车时,现在的你更像是一位踏上命途不久的星神。”
年迈的水豚完全不关心自己说出了什么话,它只是沉思片刻,继续道:“当然,我还记得,上一个诞生的星神是造成了寰宇灾难的繁育之神。在你第二次登上列车之前,祂就已经死于诸神之战。”
我听到难听的笑声,那声音很吵,突然出现在我脑海,紧接着在里面回荡。
像是哭丧,又像是提醒。
我朝前走一步,从那笑声里面挣脱出来,对面前的领航员道谢。
水豚样的生物从礁石上翻了个身,去到海面之下,很快游到我看不见的海域。
在那之后,熟悉的笑声宣告面具的主人到来。
“嘘。”
赶在我开口前,阿哈的食指按在我嘴唇上,欢愉的星神缄口不言,祂佩戴着的面具却在大笑。
红色的碎发出现在视线之内,下一秒,我听到夹杂在笑声里面的人声:“概念、命途、星神,很有趣的存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