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他吞吞吐吐,“臣丶臣只是……”
柳湛撩起眼皮,猜姚拱辰是想确认那一船人是否真的全部殒命:“废後阴毒,如诏所言。”
姚拱辰瞪大眼睛,一霎间悲痛绝望迷茫懊悔,逐一在脸上闪现,身微颤抖:“陛下……如何猜到臣要问这?”
柳湛啓唇合唇,此刻百感交集:“因为你最後一回去扬州,朕也在船上。”
*
翌日,萍萍一早去夥房,柳湛依旧亲手给她准备了早膳。
他竟然系了条合围,擦干净手上面粉,才给萍萍端上一笼热腾腾的笼灌浆馒头,这又叫汤汁包子,包馅时一并包入凝固汤冻。
萍萍低头又擡头,看他一眼,今日不是汤饼了。
“汽小心烫着,”柳湛边叮嘱边帮她挡了下,继而笑道,“想着接连几日皆是汤饼,怕你吃腻,换了口味。”
他隔空逐个指着解释:“这俩猪肉馅,这两个是虾肉,这个江鱼,你捡合口的吃。”说罢转身,又去竈上端来一碗汤汤水水,“要是都吃不惯,这里还有馄饨。”
萍萍扫了眼,是笋蕨馄饨,这个季节难得还囤有笋蕨。
她久不应声,柳湛扯了扯嘴角:“要是还想继续吃汤饼,我再去煮。”
柳湛说着朝竈台方向扭身子,站起。
“不用了。”萍萍阻拦,“这些我都吃不完。”
说着就当着柳湛的面,将那碗馄饨分给别的小娘子。
柳湛改站为蹲,伏低身子赔笑:“我头回学做,只怕不好吃。”
“还好。”萍萍抽筷低头,要吃灌汤馒头,柳湛忍不住再叮嘱:“里头有汤汁,当心烫嘴。”
萍萍顿了下,回道:“多谢提醒。”
她难得额外多回,柳湛笑逐颜开,又觉今日要做的事有希望。
萍萍一开始吃那两只虾馅时尚未察觉,等吃到肉馅,就觉出不对劲了——夥房里的人怎麽突然少去许多?除了她和柳湛,只剩下两位小娘子,连竈後面都没人了。
紧接着,那两小娘子也猫腰离开,走时频频往萍萍这边瞅,跨出门槛那一霎,改走为奔。
四随侍旋即进门,其中二人各端一木盘,另二人执杖。
吱呀一声,随侍将大门紧闭。
“你要做什麽?”萍萍警觉,昂首质问柳湛。
柳湛心一痛,她觉得他会害她吗?
这会真心口疼,却不敢流露,怕她又唤医婆加走人。
柳湛努力扬高嘴角,维持笑意:“萍萍,我以後再也不会伤你。”
他分腿撩起袍子,又掀里衣,露出纵横交错,狰狞满腹的疤痕:“分别两年,我每念你一回,就在这上面划一刀。”
随侍将木盘中的两碗汤药逐一放到桌上,里面各有各的黑乎乎。柳湛盯着萍萍的脸道:“一碗附子,一碗避子,我加了量,都和你饮下相当。”柳湛擡手端碗,萍萍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喝光那碗附子熬的汤药,接着又要喝避子汤,还道:“欠你的板子稍候便打。”
“够了。”萍萍擡手抓碗,一碗汤药洒出大半。
“都不用!”自重逢後,她眼角第一回泛起红潮,“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萍萍哽咽。
柳湛目不转睛看着她,表情始终肃穆:“你自然不会原谅我。”他坚定道,“因为我做得还不够。”
柳湛两臂垂回膝上,微微转身:“我还欠你一个人。”
二随侍打开对开的大门,夕照从门外亮处走进来,和一束阳光一起跨进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