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男躲在公主的寝宫中,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丑闻。
然而在南月公主笑着让宫女将准备好的熏香呈上来的时候,这就变成了一件小事了。
这天下再也没有比南月送出去的香更重要的事。
邹君浩对于香料只是略通,而南月送给丽妃的香料显然经过精心配比,他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只要把萧北景和南月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勾连起来,邹君浩就能看见那条隐隐的线。
北梁宫中的隐秘旧事是萧北景和南月之间的死结,萧北景完全不介意让南月悄声无息地死在刑察司中。他以景昭女帝为引,利用北梁帝的疑心设局,欲置南月于死地。可南月居然从刑察司完完整整地出来了,朝堂上也没什么变动,那么只能是南月拿出了让萧北景心动的筹码。
除了尊贵至极的位置,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南月拿出了能左右帝位的筹码,而在离开刑察司之后,她一改以往的谨言慎行,毫无顾忌地与妃嫔深交,在后宫中推波助澜。
与宫中的妃嫔相交,帮她们复宠,能为一位极得圣宠的公主带来什么?
有什么是她没有办法做到,而那些妃嫔却可以做到的事情。
交到丽妃手上的熏香用处昭然若揭。邹君浩自屏风后挪出身形,目送丽妃离去的背影。南月伫立在乐华宫门口,莹白的侧脸恍若天人。
她仍旧含着清浅的笑意,眼底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也没有动摇。
邹君浩意识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无比清醒。他原本想要说的那些话也就没有必要说了。
他转而问了一句并无意义的话:“这是殿下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
“这很重要吗?”南月语气轻飘飘的,“或许是他的意思,或许是我的意思……说不定,他至亲之人都是这样想的。”
“殿下品格高洁,实在不应如此。”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她来做。
他这样说,以为会迎来一场暴怒。
但南月只是笑笑:“我不如公子。”说罢,她越过他,向宫中走去。
邹君浩凝眉,没有再说话。
后续的事情在他意料之中,丽妃如愿复宠,六皇子顺势而成。萧北景仍在东宫之中养病,仿若两耳不闻窗外事。六皇子生性张扬,不长的时间就为自己留下了不少把柄。
而北梁帝恰到好处地昏迷在了丽妃宫中。朝堂上乱成一团,萧北景走出东宫,从乱局之中拿到自己想要的棋子。
短短几日,有无数人从高处跌落,又有无数人顺流而上。而萧北景仅仅是拨弄几下丝线,就得到了现在的局势。
如今的东宫,再也不复之前的萧索,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活力,仿佛这个国家的国君没有重病卧床,昏迷不醒。
不过他们终究是记得这件事的,尤其是那些曾和六皇子有过交往,生怕引火上身的人。
“太子殿下,陛下时至今日都昏迷不醒。刑察司查过陛下的饮食出入,这半月以来,除御书房外,陛下只在丽妃宫中用过膳食。”说话的官员语气激烈,“御膳房上上下下都已彻查清楚,并无异常。只有丽妃宫中,人员繁杂,陛下中毒必定与丽妃脱不开干系。想来殿下前几日中毒,也必是丽妃与六皇子的筹谋。”
萧北景倚在花窗后面,闲散地摆弄着笔墨。宣纸上红梅染着墨迹,如跌落泥土,他也不甚在意,随意把笔一放。
“可在丽妃宫中查到了什么?”
官员迟疑了一下:“丽妃宫中毁去了许多东西,实在难以找到……”
“那岂不是没什么证据?”
“也不能如此断定……这半月以来,丽妃宫中频繁购入宫外的杂物,有违宫规,毒药必定藏在这些杂物之中。”
萧北景低头沉吟,额间的翠玉给他稍显锋利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显得他似乎在犹疑之间。
“还是再查出证据为好。”他说。
时至今日,距萧北景中毒也过去了两月。再查不出什么,刑察司与刑部都要担责。刚刚说话的官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人扯了一下,几个人对视一眼退了下去。
花厅静了片刻,萧北景才轻笑了一声。上天偏爱他的容貌,连笑声也如珠玉落盘。
“孤的皇妹,做事滴水不漏。”他一手撑着身体,偏过去看邹君浩,“丽妃是个蠢货,不知如何攀咬。刑察司的人也是蠢货,若是将丽妃和南月的贴身宫女关进刑察司审问,总能审出些什么。”
邹君浩立在花窗外侧,闻言道:“太子殿下希望他们能查出什么呢?”
“即便查出陛下是中毒,又有几个人相信会与南月公主有关?”南月公主是女人,她但凡干政,都会惹起一场轩然大波。世事如此,对女子何其不公,偏偏在这时候又成了好处——谁会相信一个久居宫中的公主敢犯下如此大罪呢?他们觉得女子无能,最后只会把目光落在因此获益的萧北景身上,认为是他为登上帝位,除掉南月暗害了北梁帝。
虽然真相相去不远,但现在他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太子殿下喜欢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想必另有打算。”邹君浩轻声反问,“何必将自己显于人前呢?”
花窗的半遮半掩之下,萧北景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被花纹遮挡的剪影。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邹君浩,忽地笑了:“说的也是。既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父皇说不得是病了。”
“孤的皇妹也年纪也大了,父皇宠爱她,她合该去侍疾。”萧北景转过身,接着摆弄那副画,“劳烦去告诉孤的皇妹吧。”
邹君浩对他这种胜券在握的姿态有些厌烦,他也并不喜欢这种如同被蛛网缠住的束缚感。
无论是在天茫山,还是在各国之间游历,他都从来没有如此被动过。
他几乎想扔下这一切抽身就走,抑或是以北梁为棋局,与萧北景一战。
最终,邹君浩冷静了下来,他在花窗前站了片刻,一言不地离开了。
而另一侧的萧北景随意将笔一放,笑了笑:“天机阁的弟子,还太年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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