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少年无力,劲气环周身一圈逼出胸口处的一口死气,紧握手掌,随后慢慢放下了心中那所谓的不甘,靠着被冰晶附着的树皮,望着不远处那沉浸于思念的四位绝色少女,艰涩开口道,“他,我想带走。”
高楼飘雪,红袖染白。
白衣少女微微动身,葇荑轻转伞柄,抬眸,尽管没说一句话,但那双瞳眸却将情绪表露了出来,她就站在那,风雪之间挪不开眼,也不能挪开。
“凭什么,你觉得你可以想。”
少女立于霜雪之上,青丝轻缓摇摆,平淡的声音中带着矜傲的霸道与难以言说的威势。
易鲸动了动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他不配……
那一柄青伞打破了他的幻想,也让他正视了这位北宸长公主。
他可以拿捏所谓的帝君和大能者,便是一些主宰他也敢与之争辩,但这位,他不敢。
他如今的地位星辰于指掌之中,风光无限亦如履薄冰,在享受万千崇拜时也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诸如适才那轻描淡写的一眼所带来的威慑,便就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和傲气。
这位,谁敢拿捏?
只有瞎子和疯子;而他,显然不在其中之列。
远山的万年冰川慢慢地化了,白衣少女打着红伞向着远方徐徐踱步,七匹白马原地刨雪,蓄势待发,三位绝色飘然而去,晶莹的古树在那无声的步伐之下凭空消逝,粉尘都未留下丝毫。
锦衣少年犹豫,徐徐起身,五步之遥的白衣少女缓缓停步,打量着那铁质长枪轻声道,“我带他走,你有意见吗。”
少女轻灵的声音吹拂过冰面,却让霜雪凭空大作,眼前少年神色纠结,失意的瞳眸中闪过些许破碎的光芒,随后又慢慢散去。
“他十年期限未满,你们的把握本就不大,现在又拿什么让他活下去?”锦衣少年唇齿发白,声音细微,思索片刻,言语真诚了几分:“再者,他现在这模样,调养好了也没有那般天骄的姿色了,值得吗。”
锦衣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够力度,拂去肩上的白雪取劲气保底沉声严肃道,“我没有能力从你们身边将他带走,但我若想跟着,你们也赶不走。对你们来说他不过是一个负担,与其用他做人情,不如给我们中郢做个试验,不好吗。”
风华少年说完便不再强求了,望着白雪之上的那把红伞,心情复杂。
他怕她们不同意,但……又怕她们同意。
易鲸抽出雪地上的长枪,良久,对面传来回应:“……,代价。”
白衣少女沉吟片刻,言语波澜不惊:“我与蒙家有旧,盈亏无需尔等盘算,既然你势在必得,那便给出使得我们可以放弃的筹码。”
“嗯……”锦衣少年尚未回过神,呆愣在了原地,心中空荡地难受。
说不出口;
锦衣少年神情呆滞,远观白衣少女那依旧冰冷的神情心底突兀地生出了一股悲凉的情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雪中深埋着的孩童,轩禅。
他替他觉得不值。
荒诞的情绪自风华心中升起又被自己轻缓地抹去,他摇了摇头,言语轻松道,“我明白了。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轻松。”
“理由你也说了,交易也是你提出的,合理。”白衣少女未曾多言,轻描淡写间自然平和,收到回答锦衣少年沉默地点了点头,退后三步,于胸口处拿出一枚空间符文,抛给了对面的白衣少女。
这是他的倚仗。
不过,这本就是给雪地里那位八方棋主留着的,现在他用不到了,便替他将梦魇前的缘分给断了吧。
少年雪中淡笑,越过少女身侧,向掩埋孩提的冰点走去。
她们都一样。
便如此刻雪中的她,美到融入了天地,哪怕替自己这便宜徒弟感到不值他也无法对那飘雪女子生出丝毫厌恶的情绪。
她们美到了一种境界,美成了一种武器,美到犯下滔天大罪也值得被宽恕。
念此锦衣停下了挖掘的动作,透过雪层打量着霜雪中那面色苍白的孩子,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错觉。
“等等……!”风华少年匆忙起身,气若游丝,望着对面那轻缓转身的白衣少女,望着那顶小红伞,望着那轻慢的纱衣,恍然间锦衣少年呆立原地,杵在雪地上一时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徘徊许久,白衣少女转身离去,易鲸不甘地大吼了一声,“你!……回来了吗……”
少年的声音卑微到近乎祈求,他喘着气,眼含热泪。
他不敢……但他更害怕失去这个机会。言语散到无形,锦衣少年平复情绪,于风雪中绝望地凝视远方那白色车马,舌苔上蔓延开了一种苦涩的血腥味。
大雪纷飞,他枯立于冰原之上,颓坐于花袍孩童的身旁,这一句,他想替他问。
这一句,他想替自己问。
不过,他等不到那蜀锦少女的回答。
所以,他想替轩禅等等。
大雪将锦衣少年的身形掩盖、埋没,他的神情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焦急与煎熬。
他很久很久没有在乎过什么事物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在意过什么。
下午那一倾城回眸让他欲生欲死,那一眼将从前揉碎了的情绪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将所有记忆全部打捞起,将这一切重新血淋淋地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很痛……
却又没有那么得疼。
风雪大作,整片雪原被白茫茫的雾气死死地压着,那身着青白色纱衣的少女淡漠地往风雪处望了一眼,那一眼,不明所以。
罡风咆哮,天地震荡,白衣少女掀开帷帐,凝眸半晌,“我,回来了。”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