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孺人是她来到楚王府后,第一个主动想见的人。
梳妆、用饭、命人先去瑶光堂通禀,青雀看着漏刻等碧蕊回来。
人回来得有些慢,比她以为的迟了小半刻,进门便回说:“娘子,瑶光堂正收拾房舍,柳孺人说若娘子不嫌吵闹,便请过去。”
说完这句,不待人问,她又忙道:“收拾的是东厢房,是殿下吩咐的。但殿下为什么有这吩咐,我怕有碍娘子,便没多问。”
严嬷嬷和李嬷嬷都不开口,专等娘子决定。
青雀也没有非要追问原因。
她想了想,看向两位嬷嬷,笑问:“我都来三四日了,再不去见她,恐怕不合礼数?还没谢她的礼呢。”
“娘子想去便去。”严嬷嬷笑道。
青雀就点了芳蕊和春消一起出门,极力让两位嬷嬷留下。
去瑶光堂的路她已熟悉。今日天色依然晴好,只在天边起了些云。一路按捺着雀跃来到瑶光堂,在院门边稍停了停,她果然看见东厢房前围着好些人,一个身穿淡桃色衣衫、梳单螺髻的女子正手拿账册,对身旁的人吩咐着什么。服侍的人里有满面兴奋喜意的,也有好像在发愁的,只有她的神色恬淡、动作文雅,看不出是喜是忧。
“那位便是柳孺人了。”芳蕊低声提醒。
守门的侍女匆忙入内通禀。
青雀走向柳孺人的时候,柳孺人也放下账册,迎了上来。
“见过柳孺人。”青雀仍先行礼。
“快请起来!”柳孺人实实地扶住了她,“今日院中忙乱,慢待了娘子,娘子勿怪。”
这是楚王府所有姬妾里,唯一一位没有称呼她为“妹妹”的人。
青雀直起身,看到柳孺人偏长的水杏眼里只闪着微微的好奇。想来也是。三天过去了,昨日她又在外面走动那么久,她像姜侧妃的消息,应已长出翅膀,飞遍了整座楚王府,柳孺人自然该知道了。
“哪里!是我叨扰了。”青雀忍不住要笑,忙说,“昨日孺人送的软罗,颜色、花样都新鲜,我立刻就叫人收起来,预备夏天做衣裳穿了。”
“两匹春罗而已,不值娘子如此郑重道谢。”柳孺人便笑道,“那颜色是我妹妹选的,大冬日里偏说,等夏天穿在身上,一看着就凉快。我猜娘子不缺东西,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想着已近三月,夏天也快来了,所以选了两匹,娘子不嫌简素就好。”
妹妹。
青雀随她向正堂走,一面不禁顺着这话问:“不知孺人的妹妹多大年岁了?”
“都十五了。”柳孺人笑叹,“要出阁的年纪,竟还和个孩子一样,成日说些孩子话。”
她语气里全无责怪,有的只是真切的疼爱。青雀听着,也在想自己的妹妹。她也想用这样幸福的语调谈起自己的家人。
但她不能。
她猜,霍玥不会放良逾白和阿娘。
若无转机,她们仍要做一辈子的奴婢,逾白……也还是会被逼做妾。
但她不能提。她不能让楚王府里的任何人窥测她对家人的重视。
至少,在确保自己可以顺利活下来前,在完全确定,楚王不会因孩子迁怒到她的家人之前,她决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她们。
或许,那会让她们受到她承受不起的牵连。
第22章身契“先吃饭。”
不能提自己的家人,青雀便不愿细问柳孺人的妹妹,好像人家对她和盘托出、并无藏私,她却遮遮掩掩、有所隐瞒,是在有意打探人家的消息。
她只笑道:“小娘子妙想奇思、不拘俗流,有她在,想必孺人家里一定是热闹的了。”
“可不热闹。”快行到正房门边,柳孺人放缓脚步,请客人先走,“我们
母亲和我们姨娘,全靠她膝下承欢,心里痛快些,身上便也好些。”
青雀便记起,“几年前”,宋妃才大婚不久的时候,她的确听霍玥说过,“柳氏虽是小户人家的庶出,家教却好,不像李氏那么爱掐尖争风,家世低,也掀不起风浪,咱们王妃只用操心一两个人,没那么多烦心的。”
原来妾生的女儿,可以一同亲近嫡母和生母,不必担忧与生母关系过密,使嫡母不喜。
不,不。
走过掀起的玉簪绿软绸帘,青雀在心里纠正自己:
孩子与生母亲近,本就是人之天性,除非规矩极其严苛、家内过分紧张,或妻妾之间已是你死我活的人家,没有几家会对儿女与生母亲近严防死守。
而霍玥,可是亲口对她说过:
“你就如我的亲妹妹一样。”
是霍玥背信弃义,而非她和女儿生为奴婢和庶女,便身有罪过。
“夫人和姨娘不知有什么症候,如今正当换季,也该着重保养调理才是。”青雀关怀道。
“都是积年的老毛病了。”柳孺人请她转入东侧,“请医、吃药,月月都有大夫上门,我也求过殿下的名帖请过太医,如今不求病减,只求不添,就算不枉费这些功夫了。”
“调理着总是好的。”
结束了寒暄,青雀便看这几间房屋。
瑶光堂正堂的布置就像柳孺人其人,让人顿感清风拂面。
除去玉簪绿的软绸帘,房间内并没有着重用青绿碧蓝等“清淡素净”的颜色,反而不少榴红、玫紫、胭脂之类鲜亮的点缀。进门,墙边先是两盆大红的水仙,举目望向堂屋尽头条案之内,正挂在墙壁上的花鸟亦是碧羽红蕊。屏风上游动着红紫相间的锦鲤,东侧间靠窗的软榻里,放着丁香色绣金的引枕。
坐褥却是珍珠一般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