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大屏显示着列车的到站时间,他刚过来时是五分钟,现在变成三分钟了;大屏上的起始站与终点站不明,因为那俩栏的字像是出了什么差错,糊成一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有用信息。
挡门玻璃上印出了他的脸,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棕发红眼,嘴角有颗痣,五官长得像妈妈。
可能是因为抱的姿势不对,申贤硕的手臂很快发酸。他再次确定了这个睡死的孩子睁不开眼后,干脆像拎袋子一样,抓着人家的上衣和裤子交叠的部分,让这孩子手脚和脑袋自然下落,成为一只被放进礼品袋里腊肠狗后,换了个姿势,更为放松地站着,等车开来。
三分钟很快过去。
列车的车头很快开来,呼啸的风钻过无人在意的缝隙,吹得他有些冷。玻璃里倒映着的男人只穿了单薄的红绸面衬衫和黑色长裤——比起休闲装,看起来更像是睡衣。
车门打开来。
申贤硕抓着地铁的门,拖着自己的伤腿、拎着昏迷不醒的小狗少爷,走了进去。
“贤硕xi!——”
他听见了孩子的声音。
棕发的男人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却不曾看见声音的主人。地铁上空荡荡,前面车厢的座位上倒是坐着一堆昏睡的乘客。乘客们或是低着头、或者仰着头,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在睡觉,以及看不清五官。
而这里面没有醒着的人,也没有孩子。
“不在那里啦!”那道稚嫩的声音如此说,地铁拉杆的上方窜出一道小小的米白色身影,它扑向了申贤硕,“窝在这里!”
而申贤硕也接住了它。
穿着地铁乘务员衣服的卷毛小熊挥舞着自己软绵绵的爪子,待在申贤硕单手构建的臂弯里,明明熊脸上没有变化,却还是让男人感觉出来它很高兴。小熊把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拿了下来,抱在自己小小的怀里,用那孩子一样软软的声音问了:
“贤硕xi,你去买炸酱面回来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买炸酱面了,”其实是想说你怎么会认识我——心里的话和想说的话就这么搞反的申贤硕停顿一下,总感觉自己像是走错了片场,“……你先下来。”
“不要!”
小熊叫起来:“如果我下来的话就不会有机会再被贤硕xi抱了!我才不要和怪力小熊抢,根本抢不过一点!”
……什么怪力小熊?
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看见列车前面跑来了三五只与这炸酱面熊大小相似的玩具小熊,它们叫起来,左边刚喊完“贤硕xi”,右边又开始喊“老师”,孩子的叫声此起彼伏,本来安安静静的地铁瞬间变成了幼儿园。
你以为这就完了嘛?
他们还没跑过来,申贤硕就感受到有人从后面扯着自己的裤腿,像是猫那样,轻松而快速地就从他的腿爬到了他的背上,最后停在他肩膀上。灰色的小熊看着占据男人怀抱的炸酱面熊,发出了开水壶一般的叫声——
“那是我的宝座!——”
灰毛熊叫起来。
而申贤硕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一点伤害,他居然有些后悔上这趟车了,没人跟他说坐个车还要当小熊们的幼儿园园长兼职饲养员。想要把它们两个都赶下去,下一秒,前面的小熊们也扑到了他身上。
这是树上长了熊还是熊上长了树?
不对,他是人。
左边棕色的小熊扯着他的鬓发,右边灰色的小熊哇哇大哭,脑袋上的蛋黄酥、呸,蛋黄小熊用全力抱着他脑袋防止自己掉下去,这么怕掉下去的话就不要跑到他脑袋上啊。
申贤硕从始至终无动于衷,他语气平静、不像面对现实世界的人那样冷淡,这个被熊扒着的高个子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话了:
“下去。”
“不要!”
乘务员小熊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了。
灰毛小熊哭得抽抽搭搭,声音闷闷地,也说了“不要”,它扯着蛋黄酥的制服给自己擦眼泪,即使它作为玩具小熊根本没有眼泪。蛋黄小熊被扯得尖叫一声,它告起状来:
“水泥拿我衣服擦鼻涕,贤硕xi!”
玩具小熊哪来的鼻涕?
不对,谁给玩具小熊取名叫水泥啊?
“水泥把它衣服放开,”申贤硕感觉有些头疼,他开口,如此说了,在解决小朋友的矛盾之后,他接着说话了,“然后,你们都从我身上下去,我手里拎着的人没看到吗?”
“拎着什么?”
怀里的奶油小熊抬头问了。
“人。”
申贤硕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小熊们一致停下来自己的动作,蛋黄酥亦是如此,它没抓牢,滋溜一下从申贤硕脑袋上滑下来,落到地上摔了个屁股蹲。不过它是棉花小熊,不会痛。下一刻,不知道谁先开始说的“哇哦”,左边说完右边说,右边说完上面说,只让被它们扒拉着的男人听取哇声一片。
“列车上不可以有人的,”顺毛的白色小熊松开了申贤硕的小腿,他去看被申贤硕拎着的二色,“而且他不是人诶!”
“那他是什么?”
“他也是小熊。”
顺毛奶油说,它戳了戳低着脑袋睡觉的二色,似乎感觉很奇怪,不过很快想通了,先发出了“啊”的短促感叹声,然后才道:“只有一半的小熊!”
“没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