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只管唤我,我就在你手边。”
霍少闻抬手将蒙在纪淮舟双目上的素纱系紧,为他重新挽好发,扶着纪淮舟绕过小方桌,去了床边小榻。霍少闻取过另一侧的青玉枕,俯身安放在纪淮舟脑后,温声道:“吃饱喝足,正是休憩之时,左右无事,你小憩一会儿吧。”
“睡不着,昨夜睡得太久了。”
纪淮舟翻了个身,侧躺在榻上,正对着霍少闻。他百无聊懒地捉住霍少闻与他相扣的手,轻轻抚摸男人掌心的纹路。
一条长纹延伸至虎口下方,纪淮舟指尖触到虎口处的薄茧,蓦地忆起它卡在自己腰间的触感。微刺,有点痒,反复摩挲后,他的腰腹便被磨出一片红,尤其是那只手掐着他的腰,抱住他上上下下时……
纪淮舟喉头微微发干,抓住霍少闻的手紧了紧。
霍少闻问:“怎么了?”
纪淮舟屏除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若无其事抬起头:“我有点渴。”
霍少闻立即返回桌前,倒了一杯清茶,捧着杯盏送到纪淮舟唇边,嗓音轻缓:“我扶着你喝。”
纪淮舟弯了弯唇,低下头,小猫似的一点点将水喝完。
霍少闻盯着纪淮舟,眼神中是极少在旁人面前显露的温柔与专注,见纪淮舟把水喝光,眼中噙着笑意,问他:“还渴吗?”
纪淮舟摇头。
霍少闻扶着纪淮舟躺好,回身将杯盏放在放在小几上,沉吟片刻道:“既然睡不着,那就不睡了。你现在想做什么?”
“眼睛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纪淮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拧眉思索一会儿,随口道:“给我讲讲你的儿时吧,我想听一听,那些我未曾参与的过往。”
儿时啊……
旧日回忆如画卷般在霍少闻眼前徐徐展开,霍少闻目光悠长,带着几分眷恋的神色,将过往之事缓缓道来。
“云州不如京中热闹,没那么多可玩的,我儿时便成日跟着父亲在军营练武,看他们排兵布阵。头一次上战场是我五岁时,我是偷偷藏在投石车里跟去的。当时不过是个懵懂稚童,尚不知生死,就想去战场里闯一闯。小小年纪就目睹到那么残酷的场景,满地残肢断骸,到处都是血红,我连做了几晚的噩梦。母亲得知此事吓坏了,回城后,父亲狠狠打了我一顿,严令禁止我再军营。”
纪淮舟在一旁听着他的讲述,眉心折痕越来越深,听到最后,他接过霍少闻话头:“别说是你父亲,我都想教训教训你,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霍少闻回眸看向纪淮舟,见他眉头紧紧拧着,满脸不赞同的模样,闷声笑了笑。
“父亲的副将有一儿一女,他们是我儿时的玩伴。”霍少闻试探着开口,眼睛不错一瞬仔细瞧着纪淮舟,观察他的反应,接着道,“我与他们二人情同手足。”
纪淮舟静静听着,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霍少闻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担心纪淮舟会不高兴,看来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他们两个常与我有书信往来,如今他们尚在云州,日后若有机会进京,我带你跟他们结识一下。”
“好。”纪淮舟露齿一笑,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紧。
一道道阴戾的声音在他心头叫嚣盘旋。
“讨厌这些人。”
“为何你有这么多在乎的人?”
“只我一个人不好吗?为何还要跟他们如此亲密?”
……
小榻间的日光渐渐斜移,纪淮舟半边身子落在暗影里,他被霍少闻所讲的儿时趣事逗得前俯后仰,笑出了泪。
然而,心底那道声音却迟迟不肯消退。
纪淮舟知道,自己心内似乎有疾,且病得不轻。
他总有一些奇怪的念头,譬如将霍少闻锁在屋里,教他眼中只看得见自己,一辈子只属于他一人。
上一辈子,他甚至命人在寝宫底下造了间暗室,试图将霍少闻关起来,若非那场意外……
纪淮舟轻缓地呼吸着。
藏好,不可让霍少闻知晓。
这一世的他好不容易对你动了心,不要让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他会被吓跑的。
纪淮舟唇角含笑,耳闻霍少闻那些趣事,不时发出惊讶低呼或轻快笑声。
霍少闻见此,绞尽脑汁从回忆的犄角旮旯挖掘出一些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讲述给纪淮舟。他的目光始终停驻在纪淮舟面庞,纪淮舟那些生动表情映在他眼底,欢喜自心头满溢而出。
微风轻拂,竹帘摇动,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屋内缓缓流淌,随着风吹帘声一齐送入纪淮舟耳畔。
纪淮舟思绪渐渐模糊,在男人缓缓的讲述声中,眼皮轻轻沉了下去,不知不觉间陷入睡梦中。
房间内逐渐恢复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