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怀川城耽搁了不少时日,这段时日,霍少闻的伤也养好了。
启程已是夏末,暑气渐褪,天气转凉。不必等到早晚再赶路,众人脚程快了许多,不出十日便再次回到荆州城。
这一路,卫栖梧倒是安安分分的,只待在她那辆马车里,很少下来。
纪淮舟从没与她碰过面。
抵达荆州之时,天色尚早,守在荆州的侍卫听到消息,立即赶到众人下榻处,向纪霍二人禀报。
“殿下,侯爷,逐月山那位神医已经回来了,林七正在山上守着他。”
霍少闻拍了拍他的肩:“做得不错,辛苦了,去歇着吧。”
侍卫走后,霍少闻当即对纪淮舟道:“去逐月山。”
纪淮舟:“赶了这么久的路,侯爷想必很累了,不如明天再去。”
“我想早日治好你的眼睛。”霍少闻抬指抚上纪淮舟眼皮。
纪淮舟眼珠微动,掀起眼帘,轻声道:“早一日晚一日没什么区别。”
霍少闻摇头:“早一日治好,你便早一日不必再惧怕黑夜。”
纪淮舟眼睛被融融暖意覆盖着,他静静看了霍少闻一会儿,蓦然一笑:“好,我跟你去。”
酉时,两人来到逐月山,小药童将他们迎进屋。
若是十九岁的纪淮舟见到屋中神医,定要大吃一惊。那位神医并非是他想象中的花白胡子老头,而是一位丰姿英俊的年轻人。
然而,如今的纪淮舟不仅见过他,还与他颇为相熟。
纪淮舟望着用陌生眼神扫视他们的故人,拱手道:“薄神医,听闻您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故在下特来求医。”
薄天游眼神微眯,仔细瞧了瞧纪淮舟:“你身上之疾在何处?”
纪淮舟:“我幼时曾被人下过毒,那毒进了眼睛,天色稍暗我便成了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薄天游:“你过来。”
纪淮舟走过去,在薄天游身旁坐下。薄天游取出脉枕,指腹搭在纪淮舟腕间,将纪淮舟两只手的脉搏都探过后,露出了然神情。
他勾起唇角,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那毒在你体内残留多年,怕是不好除掉。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治好眼睛。”
纪淮舟眸中染上点点笑意,他知道薄天游的德行,薄天游向来热衷各种疑难杂症,像他这般棘手病症,简直正中薄天游喜好。
纪淮舟拽过身侧的霍少闻,起身将霍少闻按在椅子上,对薄天游道:“你帮他也看看。”
霍少闻仰首瞥了纪淮舟一眼,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薄天游为霍少闻把脉,感知到指下脉搏跳动,他眼睛微瞪,笑意自眼角眉梢蔓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有意思,他也中了毒。”
纪淮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道:“劳烦神医,想办法除掉他体内的毒。”
“都交给我,你们放心吧。”
一直未曾开口的霍少闻打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小瓷瓶,从中倒出一丸药,递给薄天游:“这是那毒的解药,需每月服一次。”
薄天游接过那粒乌色药丸,眼睛一亮。他忙着去钻研两人所中之毒,不再多言,直接挥手将他们打发出门。
“你俩先暂住我这里,以便我随时用药。”
两人踏出屋门,天色已暗,月亮挂上枝头。
霍少闻停下脚步,询问纪淮舟:“你知道我中了毒?”
纪淮舟:“知道。”
“殿下知道的还真不少,”霍少闻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不明情绪,“你可知我为何而中毒?”
纪淮舟:“……不知。”
霍少闻扬唇微笑,只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他牵起纪淮舟的手,在暗色中,带纪淮舟走向院中厢房。推开屋门,霍少闻熟门熟路地找出蜡烛点燃。
他隔着一豆烛光看纪淮舟,火焰在眸中跳动,幽幽开口:“是圣上赐的毒。”
纪淮舟默然。这件事,霍少闻曾告诉过他。
当年老侯爷被污蔑通敌叛国,忠心守国之人被冠上这等耻辱罪名,自是愤懑难平。他在长嘉帝面前慷慨陈词,陈诉冤情,谁料长嘉帝始终不信任他。老侯爷满腔悲愤,恨不得以死明志。
最后,长嘉帝给他开了三个条件:
第一,辞去云州守将一职。
第二,将他的妻儿留在京中。
第三,一家人都得服下那颗毒药。
若能做到这三点,长嘉帝便信他并未叛国。老侯爷二话不说,同意了那三个条件。
那颗药,是老侯爷亲手塞进霍少闻口中的。
多年来,长嘉帝如此信重霍少闻,不仅是因为霍少闻能力出众,还因为霍少闻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中,他不担心霍少闻会背叛他。
凉风吹拂,烛火忽明忽灭,霍少闻面上情绪也若隐若现。
纪淮舟抬脚走到霍少闻身旁,轻轻抱住他:“神医一定会为你炼制出真正的解药,解你体内之毒。”
霍少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在纪淮舟颈窝,低声道:“定然会的。”在前世,也是薄天游为他解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