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一行人自竟陵出发,折返京都。
返程带着卫栖梧,又值酷暑天,众人只在晨间黄昏赶路,脚程慢了许多。二十几日才走出复州地界,抵达荆州。荆州治下数十县,自复荆二州交界处至荆州州治,还需不少时日。
三伏炎蒸,蝉鸣如雨瀑自四面八方灌来,吵得人心烦。
众人停在一片林中歇息。
一个小眼睛侍卫伸手戳了戳身旁大块头,小声嘀咕:“统领对那个七皇子也太过恭顺了吧。”
大块头沿小眼睛的视线看去,只见霍少闻正站在马车旁,弯腰躬身,姿态恭敬。一只手搭在他悬空的臂间,正是七皇子,他扶着霍少闻手臂缓缓下了马车。
待七皇子平稳落地,霍少闻微微俯身,靠近七皇子耳侧,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七皇子扭头望向林子深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朝深林中走去。
七皇子腿脚不便,霍少闻紧紧揽住他的肩,以防不小心摔倒。七皇子顺势斜倚在他身上,似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霍少闻臂间。
“是啊!这一路,统领在七皇子面前总是毕恭毕敬的,对他的照顾可谓是细致入微。”大块头附和道,“咱们统领贵为侯爷,又深受陛下信任,手握大权,地位煊赫,所有皇子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争抢着与他结交,他何须对一个残废皇子如此谦卑?”
小眼睛侍卫摇摇头:“想不明白。”
“这七皇子柔柔弱弱的,唯有那张脸出挑,他……”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妄议皇子?”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插进来,打断小眼睛侍卫的话。
两人脸色一变,立即跪地求饶:“郑副司,小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郑言冷厉的眸子扫过惴惴不安的两人,沉声叮嘱:“若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背后议论侯爷与殿下,绝不轻饶。”
两人连连应是。
郑言双眸微眯,遥望远方被浓绿遮住大半身形的霍少闻与纪淮舟,脑中想着方才那两人的疑问,眸底掠过几分笑影。
七殿下会不会承袭大统尚未可知,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七殿下将是侯府未来的新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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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纪淮舟踩着柔软绿草,抬手擦拭额间汗珠:“还有多远?”
“不远,就在前方。”
复行数十步,淙淙流水声淌入耳中,纪淮舟跟着霍少闻穿过低垂藤蔓,一方幽潭乍现眼前。
碧空之下,潭面平如银鉴,无波无澜。点点碎光穿透高大树冠的枝叶缝隙,清可见底的潭水被染上粼粼亮色。
纪淮舟靠近寒潭,凉气扑面而来,他欢呼一声,小跑到潭边快速洗了一把脸。
幽凉潭水沁入面庞,心中燥热顿时少了几分。
纪淮舟回过头,日光在他额间落下几片碎光,晶莹水珠沿着那张漂亮的脸庞滚落,他朗声笑道:“侯爷,你也来洗洗,去暑气。”
绿荫下,少年人笑容灿烂,齿粲如玉,弯弯眉眼间笑晕流转。
干净,纯粹。
霍少闻的心蓦地一动。
胸口热流翻腾而起,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涌上来,似有什么在体内横冲直撞,亟待发泄,搅得他心烦意乱。他试图厘清这纷杂的情绪,却如同在迷雾中摸索,愈发混乱,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即将不由控制地坠入深渊。
“你愣在那里作甚?”面前少年歪了歪头,面露不解。
闻言,霍少闻动了,他迈着急切的步伐直直朝纪淮舟走来。
纪淮舟警惕地瞧着霍少闻,眼前男人似乎有些奇怪,对上他那双幽深双眸,纪淮舟后退半分:“霍……”
对方的名字尚未唤出口,他便已被堵住了唇。
霍少闻捧着纪淮舟的脸,俯首热切地吻着他。
在霍少闻走向纪淮舟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回荡着两个字:“亲他、亲他、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