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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第12页)

晏元昭语气沉沉,眼前仿佛看见十多年前,裴简难得考试考过他,举着这把观赏重于实用的漂亮短刀在他面前炫耀,“你虽总是科科拿头名,可兵法这一科,不还是输给了我?别忘了我是谁的儿子,嘿嘿,虎父无犬子!”

虎父确实无犬子,勇猛如虎的将军生出了一条有野心的狼。

那定远侯本人,知道他儿子在做什么吗?还是说,父子一条心?

阿棠看他在出神,忙问道:“裴简与铁鹘的二王子结盟,需要二王子为他做什么?”

晏元昭道:“利赫啜承诺岑义,随时为刀鞘主人驱策。一旦裴简需要,他可寇河东以牵制河东军,防止河东军进京勤王,亦可渡黄河长驱关中,策应裴简。”

“渡河来关中策应?他做梦呢!一支小小的铁鹘军队而已,以为关中军和河东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晏元昭无奈笑笑,“言过其实,铁鹘距离大周中枢鞭长莫及,能起的作用确实有限。裴简可能意不在眼下,欲借利赫啜之手控制铁鹘。”

阿棠低头想了想,“你是不是怀疑裴简不久就会起事?”

“不错。”晏元昭道,“裴简在河东有一定的力量,我在到庆州前,被他百般阻挠。但是等我抓了岑义后,河东就没什么动静了。不管是我顺着岑义去抓一整个贪污链条上的人,还是去铁鹘寻求大王子的帮助,都没受到裴简的阻拦。我怀疑他已放弃了河东,任由我查下去。”

“那是因为大势已去,他拦不住你了。”阿棠理所当然道,“他总不能派人暗杀你。”

晏元昭点头,“毕竟还有多年的朋友之谊,他对我没有那么狠心。”

“还不够狠吗?”阿棠愤愤,“他不敢杀你,却敢派云岫伤你!还有那个奉他为主子的岑义差点害死你!什么朋友之谊,他完全把你当敌人!”

晏元昭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些。”

他手拧眉心,“裴简在河东布有耳目,我在庆州做的事必能传到他耳里。以他的聪明,不难猜到我会查明幕后主使。他也清楚我一旦知道他有意谋反,不会坐视不理。”

阿棠眼一眯,“所以他会赶快起事,不给你有向皇帝告发他的机会。”

“是这样。另外我审利赫啜时,他提到岑义曾告诉过他,他的主子已做好准备,今年内就行动。”

阿棠点头,“我们快马加鞭回去阻止他。可我们要怎么阻止他?他还没开始的话,一切都好说。要是已经举旗谋反了,我们该怎么办?”

晏元昭道:“要阻止他,就要弄清楚他会怎么起事。”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要造反,手里得有兵啊,他有吗?”

“不清楚。”晏元昭脸色凝重,“我只知道,昨天我从利赫啜口中得到的贪墨兵器数目,和庆州军器坊账上少的不一致,差了整整一半。岑义没有将全部兵器都输往铁鹘。”

阿棠一惊。

如果岑义昧下了另一半兵器作为己用,岂不意味裴简麾下一定有人马?

说话间,队伍靠近官道,停在商旅常歇息的一处馆驿附近。

外头隐有人声传来,车帘被从外掀开,陆子尧探头进来,神色复杂,“元昭,定远侯刚刚薨了。”

第107章失肱骨定远侯裴雄之死,一夕之间,传……

定远侯裴雄之死,一夕之间,传遍四野。

将军征战多年,大周百姓皆闻裴雄的大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话往昔,津津乐道裴将军在某个战场上的运筹帷幄;说书先生在茶馆里惯以裴将军的事迹开场,赚个满堂吆喝;垂髫小儿说起崇拜的人,裴将军可以和关云长五五开。

大周从四夷侵扰走向太平盛世,离不开将军的满满功绩。在周人心里,即便裴雄已卸甲十年,偏处东川含饴弄孙,安养晚年,他依然是帝国坚实有力的屏障。

屏障一朝倒塌破碎,四野俱恸。

在田间地头,街坊巷陌,人们为之惋惜落泪,自发地扯一块白布系在身上。裴家人伏柩北归出城时,东川百姓万人送葬,哭音绵延十里不绝。

朝堂更是议论纷纷,无论是识得裴将军的老臣,还是不曾与将军逢过面的年轻臣子,都在接到侯府的报丧后,扼腕长叹。

消息传到宫中,正与贵妃谈笑的隆庆帝不敢置信,连问好几遍裴雄是否真

的病逝。得到确定的答复后,皇帝干瘦的面颊肌肉微微抽动,浊目望东,一阵失神恍惚。

裴雄是先帝刚即位时提拔的将领,二十年里战功赫赫,更在先帝垂暮之年,大败铁鹘,收复失地,为大周解除心头大患,在先帝本纪里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这也并非裴雄一人之功。先帝始终对裴雄恩宠有加,笃信不疑,赐予裴家满门荣耀,还许将军创立兵营,自行练兵,这才使得裴雄大施拳脚,将才得以兑现。

君臣相和,成为一段佳话,先帝也因此被史官誉为可与本朝太祖太宗相提并论的“小太宗”。然而只有隆庆帝知道,先帝去世时拉着他手说,裴雄此人,用毕则弃,不能心软。

帝王之道,无需先帝传授,隆庆帝早已使得炉火纯青。

在裴雄消灭大周最后一个威胁时,隆庆帝精心选择了一种方式,消灭了对赵家皇座最有力的威胁。他自认他没有心软,却也绝不算狠。

将军声名半点无损,裴家富贵一如既往,只消将军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要知裴雄多年来仗着先帝恩信,种种“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出格举动不计胜数,譬如视皇帝派去的监军如无物,擅自斩杀麾下四品武将,回朝时不第一时间进宫复命,甚至还曾带过刀剑上殿,举告裴雄有反心的折子就从没断过。

他敢说放在前朝任一皇帝手里,裴雄早就身家性命不保,全家遭殃。

而他感念将军护佑赵家江山之恩,不管那些折子是凭空揣测,还是真有实据,他都没理会过。对付了裴雄后,他看裴家人还算安分,也没再降下雷霆,甚至还念在裴贵妃多年陪伴他的份上,赏了她一个儿子。

老家伙挺了十年,终于撒手人寰。隆庆帝半是心安,半是喟叹。

他嘴角向下耷拉,目放悲色,在旁边贵妃的哭泣声里,抚胸大恸:“朕失肱骨矣!”

裴贵妃哭得昏昏噩噩,听不到皇帝说了些什么,眼前一黑,竟晕厥过去。

醒来已被侍女扶到小榻上憩着,皇帝坐在她榻前,难得地执了她手安慰:“婉儿,莫太难过了你兄长年事已高,难降病魔,解脱也是好事。朕拟为他加赠太师,隆办丧礼,你啊,要节哀,少哭些”

裴贵妃眼里洇着泪,挣扎坐起,“谢陛下安慰,臣妾,臣妾没有兄长了”

话未说完,泪珠涟涟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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