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没甚出息,且还没加冠就生出了庶长子,议婚时多有不顺,高门女不愿嫁他,小户女沈府又看不上。最后还是借了沈执柔高升的东风,给他订了翰林学士家的千金。沈宴去相看过女方,对人很满意,六礼迅速走完,赶在七月娶进了门。
许是小儿子的好亲事得来不易,又或许是借此庆贺自己升官,一向不喜铺张的沈执柔吩咐宋蓁隆重操办婚事,迎亲队伍阵仗浩大,来观礼的宾客通宵达旦宴饮,很是热闹了几天。
也因此,在这个夏秋之交,沈府成为钟京官宦圈子里最热议的话题,堪比四年前沈家女嫁给长公主之子那回。
沈府每一次出风头,最累的都是宋蓁。
沈执柔坚持不续娶,对宋蓁来说,好处是上无婆母压着,独握掌家之权,然而这也意味着所有家事都落在她肩上,她稍有一件处置得不好,就会被最在意沈府脸面的公爹责问。
这次小叔子娶妇,她脚不沾地地忙活了大半个月,到今日才空出闲暇来看两个女儿。
“母亲!”阿瑾和阿瑜看到她来,齐齐跑到她身边,娇声唤她。
“怎么这么喜欢扮新娘子?听乳母说你们扮了好几回。”宋蓁接过女儿们手里的红绸,柔声说道。
“因为新娘子漂亮呀!”
“可惜我们只有一个盖头,没有嫁衣,也没有凤冠!”
宋蓁微微一笑,“等你们出嫁,都会有的,不用急。”
大女儿阿瑾十岁,已快到少女的年纪,宋蓁觉得不宜再任她张口闭口婚嫁事,若让阿公听到,必然觉得不合规矩。
可她看到阿瑾脸上烂漫的笑容,还是没有忍心说出口。
阿瑾浑然不晓,叽叽喳喳问:“母亲,我出嫁的时候嫁衣会和婶母一样漂亮吗?”
“当然。”
“那会比得上姑姑的嫁衣吗?”
宋蓁笑道:“你们两个姑姑出嫁时,你还在襁褓里呢,怎会知道她穿什么嫁衣。”
“说的是小姑姑,宜棠姑姑!”阿瑜抢着道,“她的嫁衣可美了,有好几层,还有她戴的花冠上镶了五颗珠子,和鹅蛋一样大呢。”
宋蓁一怔,“那时你才四岁,这都记得?”
阿瑜用力点头,“我全都记得。小姑姑出嫁的排场那么大,怎么可能会忘记?”
“母亲,这都四年了,小姑姑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还不好?为什么从不回来看我们,小姑父也不许人上门去探望她?”阿瑾问道。
宋蓁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年那场风波后,他们一直没找到假宜棠和真宜棠的踪影,最后沈府灰心放弃,决定认栽。可没想到晏元昭是个疯子,宁肯编出一套夫人重病的谎话,也不愿将此事翻篇。
沈府理亏在前,拦不住他,被迫绑在这条贼船上。晏元昭我行我素,对谁都不假辞色,可沈家不是,沈家人讲体面,讲礼貌,面对旁人的好奇和关心,沈家人无法装聋装瞎,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是,沈家女儿自嫁进公主府便一病不起,福薄命舛。求医问药?当然,公主府找遍了名医,可惜都束手无策。具体生了什么病?怪病,一两句话说不明白,晏御史最清楚,去问他吧。
两个小姑娘已经很久没问过宜棠姑姑的事了,宋蓁以为她们早将她忘掉,原来并非如此。
她踌躇片刻,决定不再遮掩,“她的病情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晏御史不愿与我们家多往来,也不让我们去探病。都说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更何况她只在咱们家中待了两三个月,不算沈府正儿八经养大的娘子,你们不要再惦记她了。”
这话说得很重,阿瑾听了难过,“可是小姑姑是很好的人,我和阿瑜很想她。”
“她会拿各种各样的零嘴儿给我们吃,还会变戏法!”
“我们怎么闹她,她都不烦。”
“新嫁来的婶母和她一般大,就不太愿意搭理我们。”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宋蓁再次叹了口气。
晚上沈宣回来,宋蓁叫乳母把三岁半的小儿子牵来,同父亲说话。
沈宣逗弄了一会儿幼子,过
来陪她。宋蓁把白日里和女儿们的对话告诉他。
提到当年以一己之力骗过整府人的女骗子,沈宣不由愠怒,“巧舌如簧,收买人心,阿瑜和阿瑾险些叫她给带坏了。”
宋蓁在镜前卸妆,慢慢道:“其实抛开她的身份不提,她性子蛮好,嘴很甜,又爱笑,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
“怎么能抛开身份不提?她可是骗子,她展现给我们的都是假的,假的!”
宋蓁不再说话。
全是假的?也不见得。
起码假小妹为她求的生子符是真的。
她如愿以偿生了一个小子,在沈府站稳脚跟。沈执柔如何责骂她,她都不怕了。
这一点,她真心感谢那个女骗子。
第72章难为水“你难道没有拿钱?你难道是真……
秋风猎猎,古旧路亭立于道旁,泛黄的酒旗迎风招摇,呼啦啦地响。
亭里摆了数张桌几条凳,其中一半坐满客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大碗喝着粗酒,浓郁的味道飘出亭外,直往过路人鼻子里窜。
“店家,来两碗羊肉汤,两份蒸饼!”
清脆的女声顺风传来,经营食摊儿的老妇人忙出来招呼客人,见是个眼睛圆溜溜的小子,旁边还有个表情严肃的英俊男人,虽有些诧异,仍笑容满面道:“好,您二位先坐。”
却见那男人垂头低声对那小子说了句什么,随后女声再次响起,“老人家,羊汤不用两碗,一碗就够了,麻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