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低下身子,凑到她耳边说:“你还把陈广茂其实是山东人的事情说出来了哦。”
哪知白兰听了竟如释重负,反倒松了口气,“仅是如此?这倒没什么。”
李桃花失望起来,“这没有什么吗?”
当初让她那么保密,她以为事情有多大呢。
白兰道:“两家铺子挨在一块,成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而已,现在家都被烧了,我还在乎什么?陈广茂别说是山东人,就算是山洞里的野人,又算得上多大的事儿。”
只要不是犯了罪的逃到天尽头来,故意乔装身份便好了。
*
“兴儿我问你,过去几年,山东可曾出现过什么出名的大案子?”
许文壶盯着烛台上跳跃的橘红火点,说话时思绪似乎飘的很远,声音却很是郑重。
兴儿抓耳挠腮。
“开封与山东临近,若真出了大案子,开封人绝对会知道的。但您这让我乍一想,我也想不出来啊,”兴儿犯起难为,不由追问,“关于哪方面的案子?”
许文壶眸色一暗,嘴里吐出
沉沉二字:“食人。”
兴儿眉心一跳,显然被惊吓到了。
但他又仔细想了想,便正色道:“您别说,我似乎还真有那么点印象。”
许文壶眼神亮了起来。
兴儿开始细细回忆,但无论怎么回想,脑子里那个模糊的轮廓就是看不清晰,便一拍脑袋道:“算了,这天尽头肯定也有这几年才来的山东人,就算没有山东的,肯定也有山东附近的,我找他们打听打听去。”
“且慢。”
许文壶叫住他,看了眼窗外道:“天亮再去。”
*
天亮,李桃花打着哈欠去书房找许文壶,想和他说说有关安顿三姐妹之事,推门进去,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木轮椅。
李春生坐在木轮椅上,衣物整洁,似乎还特地洗了个澡,身上没有自家院落里的异味,正与坐在案后的许文壶正面相对,似正在说些什么,手里还提笔写起东西。
李桃花瞠目结舌,只当自己眼花看错,待揉过眼眸,确认没有看错,她实在没忍住,咧嘴笑弯了眉目。
“李姑娘,你怎么来了?”许文壶率先看向她,下意识便要起身。
李桃花一时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便顺口胡诌道:“来找你一块吃饭的,她们姐仨都还没醒,我不想一个人去膳堂。”
许文壶点头,放下手中卷牍,“正好,我也还没用饭。”
他回过脸,看向对面人,随口客套:“不知李兄吃过没有,可要一同前往。”
李春生当然知道站在门口的是李桃花,但他别扭的不肯转头看她,又不想放过和她待在一起的机会,明明是用过饭来的,迟疑一二,张口却说:“好。”
出门时,木轮车被门槛绊住,许文壶想帮忙,李桃花却轻车熟路地抓住木轮车的把手往上一提,“我来,你那点力气还是留着吃饭吧。”
许文壶神情讪讪,小声地反驳:“我力气,其实挺大的。”
李桃花没听到他的说话,自然也没回答,将木轮椅拎到平地上便没再管李春生,转头与许文壶并肩而行,讨论起那几个放火烧屋的混子该怎么处置。
李春生默默跟在他二人的身后,眼里的平静逐渐被酸涩替代,酸得眼底都开始红。
到了膳堂,李桃花打好饭,坐下还是只将头转向许文壶,又开始讨论起血符案的细节。
“照你的意思说,不管怎么样,凶手都肯定是熟人?”李桃花大口吃着菜饼子,两腮鼓鼓囊囊,将瓜子脸撑成了小圆脸,两只大而圆的杏眸却因为餐饭美味而眯成细缝。
许文壶喝了口杂粮粥,细嚼慢咽着,直到口中空无一物,方出声音,“不错,无论是黑牛还是小虎,两个人遇害时,周遭都没有听到呼救声,说明一定是熟人作案,而且是关系亲近的熟人。”
“那这个可就不太好找了。”李桃花蹙紧眉头道,“天尽头的人虽私底下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明面上却都还是过得去的,尤其是一致对外的时候。”简直能直接包块山头当土匪了。
这时,只听一声脆响,李桃花转脸看到李春生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脸色还白。
“你怎么了?”她将筷子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重新递给他。
李春生抬起颤巍巍的手,接过筷子便是一抖,如何都攥不住似的,他抬眼,眼眶通红,小声说:“桃花,我手疼。”
“手疼?怎么会突然手疼了?”
“兴许是太久没攥过笔,乍一撰写东西,便有些受不住。”
李桃花哦了声,回过脸继续咬手里香喷喷的菜饼子,“那你歇歇手,等会儿再吃。”
“可是桃花,我好饿啊。”李春生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泫然欲泣的样子,“昨日自从你走以后,我就食不下咽,至今没有吃过丁点东西。”
李桃花叹息一声,只觉得头大,她把剩下的饼三两口吃完,抓起一个馒头塞到李春生嘴边,不耐烦道:“张嘴。”
李春生乖乖张嘴,咬下一口馒头,慢慢咀嚼着,阴翳苍白的脸上总算流露一丝暖意,黑漆漆的双眸目不转睛看着李桃花的脸,柔声说:“桃花,你真好,和小时候一样好。”
同样是馒头,许文壶看了看李桃花喂李春生吃的馒头,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突然便觉得这饭不香了。
……
明月高悬,清辉照入书房,萦绕在年轻县令干净的衣角上。
许文壶坐在案后,正在认真比对两张血符咒的摹本,他双眉紧皱,嘴里喃喃自语:“虽乍看相同,但明显第一张潦草很多,像出自不会写字之人手笔,第二张较为规整,但更像刻意模仿第一张所出,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声音突然拔高,把旁边打瞌睡的兴儿惊出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