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把手中棋子摁在一个不起眼的边缘,撤去满身煞气:“那角落冷,瑶光,扶他过来。”
樊璃听他语气沉稳像占了上风,就起身告辞:“夜深了,不打搅两位的雅兴。”
瑶光扶他时白繁率先一步,拉住樊璃袖子,柔声道:“公子慢些。”
樊璃跟着白繁出门。
走到门口时,瑶光刻意落后几尺,看樊璃走远了,这才转身面向那棋盘两边的人,声线压低。
“当初幸亏有殿下和国师帮忙,我家小主子才能活到今天。我当时年轻气盛,以为国师是江湖骗子,冒犯了您,这厢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瑶光说着弯下腰去,郑重的向国师行了个礼。
她起身时见‘成王’脸上有些异常,没多想,说道:
“那年殿下带兵支援徐州,亲自把小主子从马蹄下捞出来,殿下大恩大德,瑶光至今感激不尽!”
“如今他和樊静伦串起来要找回记忆,以他们的心智,只要找到一点破绽就能猜到陈留往事,是以,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她咬咬牙,从没向别人跪过的人,竟然弯下膝盖,朝那两人跪了下去。
重重的一磕头,脸深深埋在地面。
“望殿下、国师切莫向他提起大将军,若他寻到线索问起来,也千万——别告诉他!这辈子,我们不求他登天凌云、大富大贵,只求他性命无恙……”
谢遇眯眼看着棋盘,光影从手边灯架晃来,眼睛针刺般疼。
他附在成王身上后,便将对方魂魄送到气海中温养,并未窥探表兄的记忆。
当瑶光提起徐州那一刻,十年流光便飞速从眼底掠过,那天成王收到前线战报,气急败坏的带上一万部曲北上支援谢遇。
他去迟了,到徐州时大局已定,乱军丛中,阿平像疯狗一样哭喊着穿过人群,朝那战阵中心的两人奔去。
震耳的嘶喊声从胸骨迸出,血液上涌,搅得脑浆扯着颅顶一阵阵发痛。
成王一辈子没跑那么快。
那是末日一样的景象,刺鼻的血腥味卷着黄土气息,奔向数万大军的少年和那追赶少年的天潢贵胄宛如两粒砸入大海的细沙,残血带斜阳,数不清的乌鸦嘶叫着把天穹染成一块巨幅黑幕。
黑幕下,一只精瘦惨白的手拎着长刀撕开包围圈,脚下血液粘稠模糊,川流般和那战阵中心连成一片血湖。
躺在血泊里的少年将军握着一把残刀,膝盖呈微屈的姿势,像人睡醒后要起来一样。
他腰侧上,那根栓玉的软绳不知道是被血染了还是本身就是那样,颜色红得让人目眩。
红绳尽头,一只小手紧紧攥住那块树纹玉佩。
坚硬的马蹄就从这只手踩下去。
“啪”的一声裂响——
瑶光出去后,白子继续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