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他很突然地问谢游:“所以——你也认为我组建车队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你也认为车队的车手都只是我的垫脚石与耗材?”
语气也很平淡,堪称没有情绪。
谢游脑袋一空,心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你知道了?!”
淡而薄的月光从门外斜斜地穿射进来,凄惨地扑在柔光的地砖上,最后再反射到钟修的脸上,就突兀地多了一层苍白。
一分钟前,谢游或许只是担忧,而在听到钟修问题的这一分钟里,情绪转成了心悸般的惶恐。
他艰难地往自己的肺里吸了几口气,摇了摇沉重的脑袋:“不是,你不是这种人。”
世界上的运动项目有太多,拉力赛的商业化程度远比不上网球这些运动,但耗费的资金却超乎想象得多,除却汽车厂商之外,那些自己花钱组建车队的,哪一个又不是因为热爱?
热爱构造梦想,梦想反哺热爱。
因此说组建车队是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过分,但说别的车手都只是垫脚石,只是为了实现目的的耗材,那无疑是一种充满恶意的污蔑。
既辱骂了钟修,也贬低着车手。
他否认了,钟修倒笑了:“其实他们也没说错,我确实是为了自己。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吗?在图马科,你说我冷血无情,只为了赢。
“你也没说错。”
谢游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一句气话钟修还记得,他的心脏漏了一拍,脑袋也变得有些昏沉。
“不是的,不是的……”他伸手拉住了钟修的衣摆,“哥,我没这样想过,当时……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情绪激动说话就不过脑子,但我不是那样想的,我错了……”
“视频你看到了?”钟修没接话,他继续问道。
谢游一怔,点头:“看到了。”
钟修看着让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侧身给谢游让出了路:“你走吧。”
“我不要!”谢游大声地驳斥着,抓着钟修衣摆的手开始发颤。“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钟修嗤笑一声,“你也在可怜我吗?还是你也在好奇,好奇当时我在想什么、看什么?”
“不是……”谢游摇头。
然而钟修却好像笃定了他的想法正是如此,仍旧自顾自地说:“一个狼狈落败的变成了废物的车手,多年之后组建了自己的车队,试图借助金钱和外力去弥补自己的遗憾,这确实是个富有戏剧性的故事,你想要知道也很正常。
“当时我在想比赛还没结束,我站起来是想看——看终点离我还有多远。
“不过它被山被雾被雪给挡住了,6公里,徒步就可以抵达的地方,成了我永远也跨越不了的距离。”
“永远”钟修说。
语气是谢游熟悉的语气,但内容不是谢游想听的内容。
他不知道钟修的冷酷的态度和严苛的措辞用意何为,不知道到底是想质问谁、伤害谁。
他只想求钟修别说了,然后告诉钟修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告诉钟修等他们把网络上的那些东西删干净,再把发匿名贴的人揪出来提起诉讼,那一切都会过去的。
疼痛的、难捱的、鲜血淋漓的所有都会过去的。
“别说了,哥,求你了,我不该说那些话的,你别说了……”他的身体跟着手一起发颤,脑袋昏昏沉沉,血液也在凉薄月光的照射下变得很冷。
“我是你捡回来的,也是被你带领着才能继续站在WRC的赛道上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在图马科我那么说,是因为我怕你会再受伤,我很笨,笨到担心你也说成了讨厌你,但比起冠军,我更想要你能够安全。”
钟修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你哭什么?
“被攻击的是我,输了比赛的人是我,变成了废人的也是我,谢游,你哭什么?”
钟修这么问,谢游才意识到视线变得模糊,是因为落下了泪。
他自暴自弃般呜咽了起来,浑身颤抖着呜咽了起来,而后单膝跪在了地上,祈求般、祷告般、忏悔般将额头抵在了钟修的机械手上。
“哥,我觉得疼,我觉得很疼。”
钟修阖上眼睑,抬手盖在脸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无法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他的心。
“哥,对不起……”谢游的热泪浸透了钟修的手,字词混在了抽泣里。“你离开的那三年,我不应该怪你,再见面的时候,也应该先说我想你。”
尾音落下的那一秒,就那一秒,钟修忽然抓住了谢游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
而后,重重地推到门上,钳着下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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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今天迟了一点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