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雨中走了大约六个字的时间,停在一座高大气派的院落前,一个红底描金的牌匾写着“卢府”两个大字,大门关着,只有一扇偏门还半开,有人坐在门廊下。
“小乙,你终于回来啦,快进来吧,主人可一直等着呢。”坐在门廊的人看到马车,将门完全打开,让马车进去。
这偏门都能通过马车的宅院,果然是大户人家,雨林心里感慨着。
“两位妹子下车吧,不要怕,我带你们去见主人和夫人。”燕小乙停好马车,掀开帘子,让两人下车。
“哎哟?你这怎么还带了两位小娘子回来……”那看门的人吓了一跳。
“她们都是苦命人,先去见过主人,回头我在和你细说,”燕小六脱下湿透的斗笠,“对了李固,我路上宰了条狗,挺肥的,你拿去收拾一下,咱们今晚来一锅。”
这货就是李固吗,雨林瞥了他一眼,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但是那眼神看着就不正派,他忘恩负义,与主母私通,陷害卢俊义,果然一副小人相。
“小乙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吃阿财……”瓜子可怜巴巴的说道,被雨林按住了嘴巴。
“你说什么?”燕小乙回过头来问道。
“没什么,我妹妹说她饿了,想吃东西。”雨林朝瓜子微微摇头道。
“哈哈,走,见过主人就给你们找吃的去。”燕小乙笑道,带着两人朝后堂走去。
上首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眉分八字,目炯双瞳,身躯九尺,威风凛凛,想必就是卢俊义了。身边一名美妇人,是卢俊义的妻子孟氏。
“原来是王家的女儿,哎,我与王寅也有些生意往来,王家染坊的布料,娘子可是最喜欢的。”卢俊义听燕小乙诉说了雨林与瓜子的身世,感叹道。
“不错,妾也听说了此事,十分唏嘘。”孟氏点头道,“可是官人,她们毕竟得罪了蔡大人,我们若是收留,恐怕……”
“怕甚?那蔡京不过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他还敢来动我卢家?”卢俊义大手一挥,“两位小娘子,暂且留在我府中避一避风头,以后若是想离开随时可以,你们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谢谢卢员外,夫人。”雨林连声道谢。
“既然官人如此说,那妾也没有意见,就让妾带她们去安排吧。”孟氏笑道,看着很是贤惠。
“有劳娘子了,给她们一份月例银子,小姑娘嘛,总要买些脂粉什么的,”卢俊义满意的点点头,“小乙,将此行结果说来听听。”
第222章卷四·第7章印记十三:《千里江山图》06
安顿好后已是深夜,南音的房间是花厅后的西厢房,家具比较简约朴素,不过打扫的很干净。四周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知是因为今天经历太多事情太累了,还是小孩子的身体本就嗜睡,南音原本还想着出去探查一下四周的环境,到了房中却觉得十分困倦,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时自己孤身一人,不能守夜,也不可能一直不休息,只得将茶几推到门后顶着,又将桌上一套茶具分别摆在了门窗后面,若是有人想进来,必然会打破茶具,算是个简易警报器。
顶着困意做完这一切,南音才略微放心,躺到床上,想要思考一下目前的情况,却很快就睡着了。
“呜呜呜……”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南音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其声哀戚,南音顺着哭声走出来,一路来到一间很大的房间旁边。
透过半开的窗户,房里点了两排蜡烛,火光之下
能看到整个房间的布局,有些宫廷风格,所用家具却比较简单,房间一侧摆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一名穿着黄色长袍的男子,披散着头发,正低头哭泣着,似乎十分痛苦。而另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站在他身后,透过铜镜能看到他满脸担忧,眼神温柔,南音觉得他似乎有些眼熟。
“为什么她就是不能理解我呢?我的努力,我的付出,她从来都看不到,从来都不懂我……”黄袍男子抬起头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压抑,或许是角度问题,南音看不清他的容貌。
“我懂您,只是有些事情要慢慢来……不要哭了,一会被她看到不好。”白衣男子轻声安慰着,拿起铜镜前的一把梳子,开始给黄袍男子梳头,“放心吧,您的抱负与理想一定可以实现的。”
“真的可以吗?”黄袍男子双手用力抓住桌案,手背青筋凸显,“《瑶山玉彩》树天地之正义,匡人间之真情,收集人间英词丽句,记录民间挚意真情。这将是帝国百姓行为之根本,大唐国政之指南。要编此书,我何错之有!”
“皇后与您的想法或有不同,但是她始终是爱您的,”白衣男子手中梳头的动作轻柔仔细,仿佛捧着珍宝,“您太累了,这次去洛阳,就是为了能让您好好休息……”
“难道就因为我用了长孙侯,难道大唐的胸襟就这样狭窄吗!”黄袍男子一口鲜血吐到铜镜上,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南音,这时终于看清了,他双眼血红,七窍流血,没有完全梳好的头发粘在脸上,十分可怖。
“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反对我……为什么要害我!”黄袍男子伸直双手,他白皙的手上也染满鲜血,直接朝南音飞了过来。
南音吓得想要退后逃跑,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被黄袍男子狠狠掐住脖子,他的手指冰冷纤瘦,却因为力气很大,像铁钳一般,脖子上剧痛传来,接着就是窒息。
就在南音眼前发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屋里传来了琵琶的声音,玉盘走珠,清脆圆润,脖子上的力道松开,南音忙大口喘着气。
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刚才的窒息之中恢复过来,睁开眼睛看去,发现黄袍男子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满脸鲜血,狰狞恐怖,此时变得姿容典雅,平和温厚,望着房中弹琵琶的白衣男子。
“绿波荡漾玉为砂,青云离披锦作霞。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古来容光人所羡,况复今日遥相见。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身。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白衣男子弹着琵琶幽幽唱道。
南音刚才被那一掐脖子,血液都上了头顶,此时虽然身体还是不能动,反而镇定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脑子转的飞快,已经大概猜到了眼前的情况。
那白衣男子所唱的,是刘希夷的《公子行》,史书记载他“美姿容,好谈笑,善弹琵琶。”看来这白衣的就是刘希夷。
而黄袍男子的身份有了之前的提示,也很好猜,在唐朝,只有皇帝和太子可以穿明黄,这分明就是李弘啊。难怪刘希夷的墓园里会出现李弘的悼文,原来他俩……
李弘口中说的“她”,指的当然就是武后。李弘与武后不但政见不合,更是因为释放了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以及任用长孙无忌的后人,母子之间矛盾日益加深。
刚才李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害的,加上那七窍流血的模样,难道当真是武后鸩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知为什么,南音十分不愿意这么想,她觉得武后一定不会这样做。
可是这一切又与李师师有什么关系……南音想到了秦观留给嫣然的那块端砚,分明是武皇时期之物,莫非也和李弘有关?不然自己怎么会大半夜在嫣然的花厅中看到这样的场景。
“延之,也只有你的琵琶声,才让我在这浮沉世界中,寻求到一丝安慰……你说,我真的可以继承这江山,让天下成为我梦想中的样子吗?”李弘走到刘希夷身边坐下,喃喃自语道。
“当然可以,您是太子监国,将来就是皇上,这大唐千里江山都是您的……而且我也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助您,实现您的愿望。”刘希夷一曲琵琶弹毕,去铜镜前拿了梳子继续给李弘梳头。
“不,延之,你要离开,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与我一起面对危险,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活着……”李弘抓住刘希夷的手。
“太子,我怎能丢下您独自离开。”刘希夷摇头道。
“你听我的,马上走,今夜就走……”李弘抓住刘希夷的手臂,“这个给你,这是母亲赠与我兄妹五人的玉璜,若是以后有一日母亲要为难于你,见了这玉璜,她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