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他转过身回来,三步并两步到了床边,猝不及防中,重重地抱住了自己。
痛哭出声。
“煌儿……。”他嗓音哑得厉害,轻声续道,“爹爹从前对不起你娘。悔过的时候,已经后悔莫及。以后,你要对她好。她怀你的时候,很不容易。……不要自责,错的都是爹爹,你是无辜的,你娘不会恨你。”
——
承明殿夜里很静,熟悉的布置尘封未动,十六年前是什么样子,今日还是什么样子。
稚陵有些困意,和衣躺到床上,今夜的月亮便从窗棂里照进来。没有夜明珠在旁,夤夜里只余下了薄薄月光。
她翻了个身。
没有夜明珠在侧,反倒有一些不习惯了。她揉了揉眼睛,心想,要早一些习惯才好——最好早一些习惯她的世界没有即墨浔才好。
没有他在,一切风平浪静。
泓绿悄悄立在了窗外头向里看,看了一阵,想着稚陵大约睡着了,便转身准备也歇息去,谁知一转头在长廊上迎面撞见了一个人。
她诧异了一下,正要行礼,对方拦着她,轻声地问她:“姑姑。……娘,她,她今日怎么样?”
一袭玄袍,袍上绣着银色的花枝。少年遥遥隔窗看去,什么也看不到,陷在回廊阴影里的脸庞似乎暗淡了一下。
距离那一夜的事情,已经过了三四日。
即墨煌每日明着过来探望,娘亲都说不见,他便只好央求泓绿,夜里给他开个方便之门,让他能远远看一眼的好。
泓绿暗自酸楚,这件事上,殿下到底是无辜的——可娘娘她,她不肯见也有不肯见的好,省得看到孩子,生了什么舍不得离开的心,不如从开始便没有留什么希望。
泓绿轻声回道:“殿下放心,娘娘很好。”
他哪里放得下心,还要抬步去窗边看一看,泓绿又伸手一拦:“殿下。”
即墨煌垂下了眼睛,微微失落,转头离开。回东宫的路上,月上中天,照得砖石发亮。锦靴踩过砖地,他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方手绢。这手绢是娘亲十六年前留下的。
那时候,他在梨花树下,初次遇到娘亲时,他……他早该知道的,那样的气息,那样不由自主亲近的直觉。
等即墨煌已经出了承明殿,稚陵却蓦然坐起。不知怎么,她有些心悸,倏地从梦里惊醒。
她一贯做什么梦,几乎都是要梦到前生里家破人亡的场景,可这一次,她却梦到了奈何桥头。
梦到她明明饮下了孟婆汤,却还在听到即墨浔的声音后,回头看去,看到十数名鬼差押住了他。她也看到了一块笔立着的高耸巨石,以及石面上雕刻的芸芸众生的姓名。
她还看到即墨浔心口血流如注,扶着那块石头,抬起眼睛。
到这里时,她便从梦里惊醒了。
这真是毫无道理的梦。
她深吸一口气,至今也不知他到底使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追到阴曹地府去。
但是生死有命,他一介凡人……他一介凡人,又有什么本事更改一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