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房间被月光浸透,窗帘缝隙里漏进的银辉在地板上拖出细长的纹路。
朱计泠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第三次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床头的电子钟泛着幽蓝的光,凌晨两点十七分,这个数字在视网膜上烫出灼痛的印记。
"别动。"她攥紧被角,指节泛白,压抑的火气从齿缝里挤出来,"老实点。"尾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哦。"一副身躯突然贴上来,两条胳膊像藤蔓般缠住她的腰。
朱计泠浑身僵硬,后颈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那副身躯轻得可怕,嶙峋的骨头硌得她生疼,仿佛抱着一具裹着人皮的骨架。
"别抱我。"她试图挣脱,却被抱得更紧。
"不要。"闻纱的声音突然低落,带着哭腔的尾音让朱计泠心头一颤,"你嫌弃我吗?"
黑暗中那双眼睛大概蓄满了泪水,朱计泠不用看也能想象出少女委屈的模样——垂落的睫毛沾着泪珠,咬着下唇倔强地憋住呜咽。
"是你身上太硬了。"朱计泠别过头,试图用不耐烦掩盖慌乱。指尖触到对方纤细的手腕,那触感像握住一截枯木,寒意顺着皮肤渗进骨髓。
"不就是嫌弃我?"闻纱突然松手,翻身背对她。单薄的脊背在夜灯下起伏,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肩胛骨凸起的弧度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朱计泠盯着那道倔强的背影,喉头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从国外回来,又为什么执意要挤在这狭小的床上。
沉默在空气中酵,久到朱计泠以为对方已经睡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拉闻纱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少女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扎。
朱计泠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柔软的顶,闻到淡淡的柠檬草洗水味道。
"这样可以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放得很轻。
"嗯吧……"闻纱的呼吸渐渐平稳,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锁骨处。
两条手臂再次缠上来,这次却像猫爪般小心翼翼。朱计泠被硌得闷哼一声,后腰传来钝痛,但连日加班的疲惫潮水般涌来,意识开始模糊。
黑暗中,闻纱将脸埋进她颈窝,睫毛扫过敏感的皮肤。朱计泠在坠入梦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得让这副骨头架子长点肉才行。
大年初一的晨光裹着爆竹碎屑,在小区水泥地上铺出层薄红。
朱计泠坐在轮椅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行李箱拉杆,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沁进掌心。文妈妈追到单元楼门口,手里攥着的红包还带着体温,外婆佝偻着背跟在后头,絮叨声被冷风扯得断断续续:"大过年的住一晚再走"
"真不用了,姨。"朱计泠把红包塞回老人掌心,轮椅吱呀转了个弯,"等开春暖和了,我带闻纱回来看您。"余光瞥见闻纱攥着轮椅把手的指节白,少女睫毛低垂,将眼底情绪尽数掩在阴影里。
文心追着轮椅跑了两步,羽绒服拉链撞出清脆声响:"新年快乐,恭喜财,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她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冰晶,落在朱计泠褪色的围巾上。
"你也是,新年快乐。"朱计泠扯出个笑。轮椅碾过结霜的地砖,出细碎的咯吱声,与远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格格不入。
医院大门吞吐着穿红戴绿的人流,消毒水气味混着腊八粥的甜香,在冷风里凝成古怪的味道。
朱计泠仰头望着急诊楼悬着的红灯笼,灯笼穗子被风吹得乱晃,恍惚间竟像是病房里晃动的吊瓶。
"姐姐?"闻纱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少女蹲下身,与轮椅上的人平视,梢沾着的雪粒簌簌掉落,"分诊台叫到我们了。"
她眼底布满血丝,昨夜大概又没睡好,可说话时却努力扬起嘴角,像哄小孩似的轻声道:"这一次我会很配合的。"
候诊区坐满裹着棉袄的病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里,电子叫号屏的蓝光忽明忽暗。
朱计泠数着墙上褪色的宣传画,数到第七张时,听见诊室里传来医生叫号。
轮椅碾过门槛的瞬间,她感觉闻纱的手在微微抖,低头才现少女正用指甲死死抠住掌心,指缝间渗出细小血珠。
“别紧张。”
窗外又飘起雪,细碎的雪花扑在玻璃上,很快被暖气融化成蜿蜒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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