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公子睨了她一眼,把林执带到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为他讲述了一个武林高手,在他这个“前武馆老板之子”,以及棺材铺伙计的协助下,杀光所有坏人的故事。
“这些人跟上次那个江洋大盗是同谋 ”
付锦衾的声音有安神定魂的功效,听上去无动无波,却给人信服感。这种信服并非来自“真诚”,而是循循善诱式的威压。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魄力,一种明知道自己在被迫接受他的说辞,仍然避开排斥选择相信的感受。
林子里的叶子参差不齐地攒动,像书页被翻动的声音。
“惩奸除恶,真有大侠之风!”
良久之后,小林大人敬服的说。
“可不是么。”付阁主两手揣在袖筒里,漫不经心地附和,虽然没穿官服,却比林执更有官派。
“那这位大侠来自何门何派、姓甚名谁,我写公告的时候也好把他的名字写上去。”
“太山派杨崇林门下弟子林怀意。”
“内弟与他是旧识?”
现编的何谈旧识。付阁主抬起眼望天,“算是吧。”他其实有些烦了,但林执是个执拗又认真的人,过去付瑶闯祸他就这么应对,到了姜梨这儿也得有头有尾,毕竟人在乐安住着,有了明面上的身份,就要把背景做足。
“酆记的人怎么个个都会功夫,我看街上那些恶人,都死得挺惨。”
“他们是九霄派离嗔老祖弟子,武艺高强是正常的。”
“离嗔老祖的弟子为什么会做棺材。”
“离嗔老祖就是做棺材的,弟子自然也做棺材。”
姜梨差点笑出声来。
两人在此期间有过几次视线交汇,他偶尔扫向她,再诉说着看回林执,是专注应对的姿态。
隆冬残雪已退,山城之间有了春色,抽芽的树枝随风轻荡,留下了一幅深刻明媚的公子泰然胡沁图。
可她又渐渐有些看不清他了。
交赤林里的八个杀手她杀了两个,剩下六个全部死于付锦衾之手。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动手,没用兵器,也看不出招式来路,只用一只手,就穿了骨,摘了心。
如果他们是敌人,该是多么棘手的一件事情。
姜梨垂下眼,袖口不知何时挑开了一根丝线,勾手绕了两圈。理性占据上风,让她不得不去思索一个问题。
付锦衾到底是什么人。
三个月前,他曾带人夜探酆记,应是从那时开始就知道了她的来历。她这人好名没有,恶名昭然,除却邪妄就是嗜杀。他对她的身份背景没有任何惊讶惧怕之意,反而一切如常。他的稳,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有比她更大的来头,以及更加深不可测的身份。
她不怀疑他对她的好,隆冬已逝,树有迎春,他陪她走过了一整个冬季。他对她动过几次杀心,最矛盾的一次扣住了她的脖子。她记得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寒光,却最终撤开了手,连留在她脖子上的指印都要问疼不疼。
他们之间应是没有仇怨的,否则,早在她稀里糊涂不认年月之时便该动手。
他们之间又像是有着某种遮掩不好,同样会一触即发的矛盾,一个无声观望,一个记忆残残缺缺。
可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她给他带来的麻烦更多,乐安城这些刺客是为她而来的,他对她动了情,所以救她护她,她亦对他有情,可情这一字伤人也害人。
一个是深居乐安,不愿多问江湖事,看似闲散的一派之主。
一个是身负血海深仇,誓要乾坤逆转的刺客门主。
他们这样的人怎么敢动这样的感情。
付锦衾与林执谈完了,姜梨抬头看向他,嘴角含着笑,卷在手里的丝线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弄断了。
大楔山云蜃楼
“平灵,清早打架的时候,你听见门主叫我什么了吗?”
与此同时,平灵等人正坐在酆记门口研究姜梨,其忍先开了腔,平灵略显迟钝的回应,“听见了,叫的小忍。”
“那你看见她用蟾宫折桂步了吗?”
“看见了,那是咱们小时候瞎闹出来的身法,还乱起了名字。”
“她有六年没用了吧。”
“不止,整八年,坐上门主之位后就没用了。我一直以为她忘了,今天见她用的时候,我还愣了好一会儿。”
“所以。”几人同时看向彼此,“是少主回来了吗?”
这个答案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心都跟着灼烫起来,他们不算聪明,可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姜梨。他们熟知她的性情,分的清她是疯是颠,他们知道哪个才是正常的她,也知道,鬼刃才是疯子。
可是他们无计可施,只要她活着,无论好坏,怎么样都好。可当她重新出现,真的变回那个熟悉的人时,他们才发现有多想念那个时候的姜梨。
而这种想念,在像涟漪一般从身体里扩散开来之后,就转变成了一种兴奋,一种浓甜,一种必须把少主从付记“抢”回来的迫切。
于是,在清早的“热闹”才刚落幕以后,酆记与付记就展开了一场,我要把少主的东西搬回家,你们不肯,我们就彻底闹掰的大战!
“你松手,杀手都去了一大半了,我们掌柜的也该回家了。”
“你先等会儿,这事儿咱们定了不算,好歹等人回来问问意思再说,万一你们掌柜的不想回去呢。”
挂在付记客房的粉色床帐被摘下来了,双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在门口拉扯。焦与使的是蛮力,折玉怕把帐子扯坏了,跟着往前挪了几步。
“这还用问吗?”焦与急了,“我们少主出了名的重色轻友!要是当着你们的公子的面还能回得来吗?一个眼神就勾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