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熙眼眸中似有泪光在闪,许是萧宁看错了。
“除夕旧岁,元旦新年,岁岁旧岁换新年。诸位新年快乐。”
他签了厚厚一沓银票,没细数,一把撒下,轻飘飘的纸片如雪花般,飘飘落落,花灯的光穿透这些特制纸片,折成无数条纸醉金迷的光。
犹如神邸降世。
银笺洒落如飞雪,风卷轻寒,神姿孤影,淡漠红尘间。
他此举确实浪漫豁达至极,呵,可是萧宁从来瞧不上他。
萧宁看他的眼神是不可理喻的,聚衆逞凶斗狠,抛洒银钱,造成的踩踏与伤害是不可控制的。
如果她不是自带的一衆暗卫倾巢出动维持秩序的话,她根本不能想象结果会有多糟。
她那一瞬看清了他的本质,他其实冷血残酷,他其实知道这样的行为造成的後果,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有暗卫可以缓冲。
他觉得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能拿到银票还活着的是他们的本事,他们既有本事,自然可以尽情享受这笔横财。
而被惨死在脚下的,那是他们能力不够能力不够——那就该死。
他高傲的很,世间人于他皆为尘泥,在他高中状元的闻喜宴上,他拒不簪花。想来那时他就昭告了天下他的态度……
“夫人,太危险了跟我走”。
她听到影十一对她说的话。
他派了武功最高的影卫去接她回来跟他一起,跟他们那些人一起。那儿是绝对安全的。
那儿还有温着的酒,尚未冷却的饭菜和成堆的银票。那儿有王爷,有首辅,有权势滔天的左丞。
可是,为什麽啊?
为什麽他们就可以这麽理所应当把人命当草芥来看,还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
为什麽他们的外表丶着装以及才华地位都可以作为美化,遮掩他们本质丑陋的事实,包装成世人仰慕的样子?甚至这种行为都不会得到任何诟病,他们可是救世主,他们的每一个情绪丶想法都是理所当然凌驾于所有人需求之上……
陆昭熙被气的狠了,发泄完後,他做完这些事想到萧宁还在长街上,心跳瞬间就停了。
他原来多麽高高在上,多麽潇洒倨傲,千金一撒,宛若谪仙,这会儿通通都不见了。
那报复成功的快感还没涌现就消失了。
他手指都有些不稳,念念还在长街正中央,念念还没上来和他一起。念念虽然是个可恶的女人,她道德素质低下,但她今年身体刚刚好一点,她在所有金银财帛的正中央,她…也许会逃脱不及。
他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满脑子都是萧念流血满身,伤痕累累对着自己喊痛的画面,他简直被这个画面骇住了。
他五指如钳般抓着暗卫的胳膊,奋力挣脱着绝望,颤着声艰难对着他说,“把我…妻子带上来”。
受伤的手攥紧了也无知无觉,大片是血又晕染开来,过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是一秒还是几秒,他只觉得好长啊,在这个世上感受不到她的存在,那和万物寂灭有什麽区别。
“她在哪呢?”
他俯视衆生,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她的身影,崩溃出声,“她在哪呢?我怎麽找不到她”
他的状态简直糟糕透了,像没了三魂七魄。
一般来说,他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他觉得,念念这个女人,就算穿着破烂要饭他也定是能把她揪出来洗干净的。她总说她小时候是天天被追债的流民,没户籍,没糖吃还总被狗追。
她过的这麽惨,他也能一眼找到她。船家摇撸慢悠悠的还晃,她在船篷里只露了张下半张脸,而那时江面开阔万里船,他扫过去就看到她对着别人告白。
想到这些具体的真实的她,他的心跳好像回复了些,继续为她跳动了。
政客都极为自负,他的求生本能迫使他相信自己的寻人能力。他又把人群从头扫到了尾,这次他视物清楚了些,也必然更仔细。
他也感知不到时间流逝,除了漫长还是漫长。
直到他的馀光看到暗卫站在他旁边,低着头认罪。
“你怎丶麽丶敢就这样回来?”
“大人……”
暗卫後来说的话都变成了一阵忙音。
没找到她,他害死她了。
这个可怕认知击穿他的一切,他近乎失去所有了。
“那你怎麽还不去死?”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人该有的感情。
那人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