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向裴萱萱讨要个说法,刚站稳落地,田渊柏才惊觉身边那个忽远忽近的熟悉气息早已不知去往何处。
“师姐?!”
这头他刚告白,转头竟又被她抛下,田渊柏站在原地使劲跺了跺脚,气冲冲提着腰侧的藏锋就要去寻她。
刚要迈开步子,不成想耳边竟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小柏……小柏。”
田渊柏循声望去,但昏暗的环境让他看得不甚真切,只不过,尽管看不清来者何人,其音色却是他永生难忘的。
“爹?娘?”
嘴张大得仿佛能塞下个拳头,田渊柏提剑的手颤抖着,凤眸盖上层水润的雾气,让他更看不清对面人的脸了。
尽管他记得昨日陵游长老的那番话,可思念早已盖过了内心所有的疑虑。快步上前,他企图看清父母的脸,太久太久了,他们已经离开他太久了。
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没人真的关心过他在意过他,他的性命,似乎向来都是为随时准备为世人牺牲而存在。
曾经极为盛名的田氏一族,护佑世人数百年,最终却落得全族不得善终的下场。
田渊柏笑笑,心中多年积压的委屈在听到父母的声音后,如同膨胀的气体将要爆炸开来。
如今他遇到了那个真心关心他,在意他生死的人,可当他仅表露出自己卑下的心,便立马遭到了拒绝。
不,甚至都不是直截了当的拒绝,而是直接选择漠视,甚至是将他一人又丢回了那个清冷又孤苦的地狱中。
说到地狱,他现在又何尝不是真的只身困在了冥界?
他敛起淡漠的冷笑,径直朝父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小柏?”
“真的是小柏?”
似是一男一女漂浮在半空,五官却早已消失,只剩个黑灰的魂魄。田渊柏脚步一滞,微微抬头看向他们,喉头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都说不出话来,甚至伴有撕扯的痛感,脖颈疼得难受。
“爹,娘。”
不知到底是游魂变幻成的,亦或是真的,田渊柏都不在乎,真的太久太久了,身边空无一人的生活他过了太久了,他现在不过是想找寻个可以暂时依偎的角落,好好休息休息。
“小柏长大了。”田父的声音如同当年那般醇厚温吞。也对,他曾是位温柔又强大的捉妖师,门下有许许多多的门徒,可家中事变后,所有的门徒也惨遭清算,唯独剩下的,能找到与田氏一族有关联的人,如今也仅剩他田渊柏一人了。
不知该不该感到庆幸,当年杀害他全家满门的妖物自那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得以为他留了成长的机会。
但这么多年,他亦从未放弃过复仇。
在拜入天筑门之前,田渊柏白天为民除妖,到了夜晚,便默默找寻它的踪迹。可那狡猾的妖物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任凭他怎么拼命搜寻,竟连其毛发的位置都打探不到。
血液中留着捉妖师的命脉,他恨极了妖物,可偏生所爱之人又是只妖,田渊柏只叹这是老天在捉弄他,非但给了他一个从未好过的命运,但凡他想改变,想让自己过得幸福些,误以为幸福即将落入掌心时,而后又会赠予他一个巨大的重创。
“你可真是老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柏怎么会长不大呢?”田母的脸虽无,但和蔼的笑声总能让人猜出她的表情为何,“已经忘记是多少年了,我与你父亲,徘徊在此处多少年了。”
听及这番话,田渊柏忍不住握紧拳,语气中带有几分忧郁。
“我不知你们到底是真是假,但能见到你们,我已然满足。”
“父亲母亲……渊柏为庸才,着实找不出当年的那只妖物为你们二老报仇,我心中有憾,亦不知此生能否圆了这个梦。”
“但我只希望父亲母亲能速速前往极乐,重新投胎,不要再做游魂,儿子对你们惦念,可更希望你们能去重寻属于自己的人生。”
“都不重要了。”田父田母异口同声,语气中带着欣慰的笑声,田渊柏心头泛起丝酸涩,正欲张开的口,又在对他们行了个礼后闭上。
躬下身子,田渊柏朝两个飘荡的游魂行了个大礼,泪水顺势滑落下来,滴在了干涸的地面上。他不敢抬头,他害怕父母对他抱有失望,握着的拳收紧,千言万语都夹在心间难以言说,苦涩的泪水也堵住了他最后一丝开口的机会。
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语,田父田母又稍稍朝他飘近了些,虽只剩下一个魂体,但面前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哪怕再也无法接触,也想离他再近些。
“小柏啊,前尘往事,我与你母亲在时光的长河中都已渐渐淡忘,莫要让仇恨缠绕了你一辈子。”田父语气温和,靠近时游魂带来抹冰凉感,让一直弯着腰的田渊柏微微瑟缩了一下。
“可还记得我从前教导过你的?天生我们田氏捉妖一脉,对于那些遭受妖邪祸害的百姓,我们便要拯救到底。”
“只要我们的孩子心中还存在有正义,坚守自己的道义,降妖除魔。其实当年究竟是何妖所为,都已不重要了。时光荏苒,如今最重要的,是你一直坚持匡扶正义的那颗心,不要被邪恶的邪物所磨灭。”
田父提及“邪物”两字,田渊柏的脑内便瞬间浮现出了裴萱萱的脸,倍感心中有愧,他忍不住发起抖,好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可我若有悔呢?”
“什么?”田父撞了撞身旁的田母,似是不明白田渊柏的意思。
恰逢在这时,将“骸忱”弄到手的裴萱萱恰好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