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准备怎麽办?」萧重信还怀抱着最後一丝希望,既然太后都说叫他们自行处置,那萧炎的生死,全在萧燚一念之间。
在战场上看见跟敌军站在一起的萧炎的时候,萧重信恨不得亲手砍死他。
他这一身伤,有一半都是拜他所赐。
萧重信恼他,气他,恨他。
可是一想到让他去死,他还是舍不得。
那是他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长子,是他三个孩子中最听话最孝顺的一个。
「若没有萧炎提供布防图,此战我军的伤亡不会如此惨重。」萧燚道,「不杀他,难以平众怒。」
「你要杀他?!」萧重信双目圆睁,挣扎着要起身。激动之下牵动腰部的伤,五官瞬间狰狞起来,不得不老实躺回去。
萧燚起身要去扶,见他自己躺了回去,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站直了身子。
「父亲伤势未愈,需要安心静养,切勿动怒。」
「你少站在那里说风凉话。」萧重信怒道,「你要杀你大哥,还叫我安心静养?」
「连太后娘娘都发话叫我们自行处置,说明她也有意放你大哥一马。而你,作为血脉手足,竟不肯绕过你大哥一条命。萧燚,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今日你能杀你大哥,来日是不是也能亲手杀了我?」
尽管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但是面对来自亲生父亲的痛斥,萧燚仍做不到置若罔闻。
她将手负於身後,握紧双拳,压下失望与愤怒,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外泄,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道:「我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是他自己不珍惜。」
「父亲,襄繁两城的守军被称作萧家军,军中的那些儿郎,大多数您都见过。萧炎因一己私欲引来北军,致使那麽多人惨死北人刀下。他们也都是父母的儿子,弟妹的兄长,子女的父亲,父亲不舍得自己的儿子,他们的亲人难道舍得?」
萧重信瞳孔微缩,脸肉微微颤抖。他张口,却迟迟没能发出声音。
两行泪水从他浑浊发红的眼睛里流淌出来,仿佛两条引线,勾出了无限颓丧与痛苦。伤病都没能让他显出老态,而萧燚只用几句话就做到了。
霎那间,仿佛有十馀载的光阴从他身上掠过。他不再是号令三军的威风凛凛的统帅,而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行动不便的老人。
萧燚忽然心中一酸,忍不住撇开视线。
她想上前替萧重信擦掉脸上的眼泪跟鼻涕,又怕伤到他的自尊。踌躇片刻之後,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准备……怎麽处置你大哥?」
说实话,一定会刺激到他。
但萧燚不想撒谎,而且知道即便瞒得住一时,事後萧重信总会知道的。
「城门之上,斩首示众。」
「你……你……何至於此啊!」萧重信嚎啕大哭,「连个全尸你都不愿意给他留吗?那是你大哥啊,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你小时候,他经常抱着你……抱着你玩……玩耍……」
说到最後,萧重信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的尸身横在了他面前,伏枕痛哭,再难说出连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