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官署内钟声大作。
官署内的钟声尚未散去,朱漆大门前已落下一顶玄色官轿。
轿身通体乌木鎏金,四角悬着青铜铃铛,铃舌却是罕见的玉质,随着轿夫落轿的动作,发出清越的“叮咚”声,不似凡品。
轿帘以暗纹云锦制成,日光一照,隐约浮现出“宋字家徽”——来人正是当朝太傅之子,中书省秘书丞宋言初。
轿帘未掀,却先传出一声轻笑,嗓音温润如玉,却莫名透着一丝凉意:
“原来是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轿帘,指尖戴着枚青玉扳指。
宋言初探出半张脸,唇边噙着三分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官服外罩着件银灰鹤氅,衣摆处用暗金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蟒纹,随着动作忽隐忽现。
宋言初的轿帘一掀,人已踏出半步。
他身形修长,官袍垂落如墨,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枚鎏金令牌,在晨光下晃得刺眼。
他并未看沈知韫,甚至未曾稍作停留,只是略一拂袖,将竹简随手递向身后跟着的侍从,仿佛沈知韫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接引小吏。
“放去沈修撰案上。”
他嗓音温淡,连目光都吝于投来一寸,脚下步履未顿,径直朝翰林院内行去。
青石板映着他颀长的影子,官靴踏过之处,连风都似避让三分。
谢云澜冷眼旁观,却见宋言初行至阶前,忽而侧首,却不是对沈知韫,而是对自官署内急匆匆跑出来的翰林院掌院李奇微微颔首:
“今日议事,莫误时辰。”
言罢,他抬步迈入高槛,背影如孤鹤冷立,从头至尾,未曾对沈知韫投以半分注目。
——仿佛这位驸马爷,不过是阶下一抹可有可无的尘灰。
谢云澜的目光如寒潭般沉静,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一丝锐芒。
他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星盘,青铜纹路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看着宋言初那道倨傲的背影消失在翰林院的朱漆大门后,谢云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侧首望向身旁的沈知韫,只见这位驸马爷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方才的轻慢不过是拂面清风。
“驸马。”
谢云澜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三分:
“宋家的公子,倒是官威很大呀。”
沈知韫闻言轻笑,指尖轻轻拂过腰间金鱼袋:
“谢师兄多虑了。宋大人年少得志,又是名门望族之后,有些傲气也是常理。”
谢云澜的目光在沈知韫面上停留片刻,注意到他眼角那一闪而逝的暗芒。
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驸马,此刻袖中的手指怕是早已攥紧。他太了解这种隐忍——就像当年在天章阁,那些被师父责罚后仍要保持仪态的弟子们。
况且,这宋言初与杨嘉仪的种种他自然也都知道的。
面对宋言初时,这沈知韫还能保持如此风骨倒也是厉害。
“小嘉仪挑男人的眼光……”
谢云澜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倒是有所进步!”
沈知韫微微一怔,随即失笑:
“谢师兄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公主殿下?”
“驸马怎么还是这般无趣?等哪日小嘉仪嫌弃你了,有你哭的时候。”
谢云澜本是随口一句玩笑,却见沈知韫神色骤然一凝,那双常年执笔的修长手指竟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