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妮苦笑着摇摇头,握住了南熙的手,仿佛同病相怜之人彼此牵手,她既悲哀又好奇地看向南熙,“昨天林意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好奇,你是怎么确定这份受害者名单的?”
“即使邱格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能指控他的证据,但是总挡不住流言蜚语。他经常用各种工作做理由控制着我的自由,或者是调班,或者是跟手术,或者别的什么,时间久了,总有眼尖心思细的人能看出点苗头……男女之间的事向来传得快,只是邱格的老婆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又单身,就算风言风语真的传开了,最多也就是个邱主任的‘风流韵事’,也扯不上作风问题。”南熙也苦笑,“但现在能这么传我,以往自然也能传别人。跟医院的老人混熟了,留心多听听关于邱主任的‘八卦’的话,想找到跟我有类似传言的人不难,何况……”
南熙目光复杂地看着苏妮,“这些人后来都不约而同地从科室离职了。”
南熙从上周末姜宥仪准备硬刚邱子豪的时候就跟科室护士长请了年假,她在今天走进接警中心,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只是准备好了面对警察自揭伤疤、赌上自己的未来指控为恶之人,和看着当年的受害者如今拥有了很好的、新的人生,心境到底是不一样的。
苏妮看出来了她的心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一个温暖的鼓励,“或许这一次我们能赢,这样离开科室的人就是邱格,不是你。”
南熙笑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南熙和苏妮要报警邱格对她们实施了职场性侵,林意没了律师的职业资格,私人侦探这种身份得不到警方的认可,但作为帮南熙调查取证的“志愿者”,先后差点遭到邱子豪强奸和高速路追杀的她和姜宥仪,此刻却有资格在警方调查案件的时候跟受害者们坐在一起。
陪苏妮过来的阿南没有跟进来,在接警中心的大会客室里,换上了警服,带着作为书记员的蓝雅匆匆赶来的池浪坐在她们对面,在这个阴郁闷热的下午,终于将十年来始终隐藏在医院白色帷幕下的罪恶,揭开了一角——
“苏妮,”池浪正色地看向这位瑟邦远道而来的受害者,问出了昨晚他和林意就在追问,但在电话里苏妮一直没有回答的问题:“昨天电话里你指控邱格对你实施职场性侵,曾提到了你有证据,那么你的证据是什么?”
会客室里的几双眼睛同时都看向了自己,苏妮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她低头看向自己随身的包包,哪怕决定已经在昨晚做好了,此刻面对池浪,她依然有难以克制的挣扎和犹豫。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答案,但没有人催促,在良久的沉默后,她终于仿佛再度说服了自己下定决心,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放在文件夹里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的A4纸,隔着桌子,将它递给了池浪。
“……”只是一眼,在打眼儿看见文件的一瞬间,池浪原本审慎的目光,猛然变成了震惊。
林意跟池浪认识这么多年,很清楚他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当下也坐不住了,“是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人已经起身朝对面的池浪走了过去。
以她此刻所处的身份和位置,没资格去查看证物和询问警官,但她曾经作为律师往来于警察总署,跟这边的人实在太熟了,蓝雅甚至知道她跟池浪是发小,只要池浪默许,她当然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会客室里明晃晃的那个监控……
那个监控无人在意。
在林意走过来的时候,池浪将那张纸递给了她。
——那赫然是一张多年前的DNA亲子鉴定报告。
对比的对象并不是常见的孩子与父母,苏妮给出来的那份鉴定报告的两个主体,一个是胎儿样本,一个是以代号“A”来记录的毛发样本。
而亲子鉴定的检测结论赫然显示:作为检测对象的胎儿DNA样本与待检对象“A”的DNA样本之间符合孟德尔遗传定律,亲权概率>99。99%。
……纵然先前在姜宥仪质疑颂恩年纪的提醒下,林意和池浪对此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真的看见这份送检者署名为“苏妮”的检测报告的时候,心中复杂的震惊依然难以平复。
苏妮看着众人的反应,缓慢地深吸了口气,她闭上眼睛,脸色痛苦地点了点头,印证了池浪等人那个骇然的猜测,“这张亲权鉴定里面,以羊水穿刺的方式获取的胎儿DNA……是我女儿颂恩的。另一个……是邱格。”
这间会客室里面,在苏妮说出这个答案之前,其他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唯独对此毫不知情的南熙,在听见最后那个名字的时候,不敢置信地猛然倒吸了口气。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的苏妮,苏妮能感受到她行若有事的目光,但是却没有睁眼,“……所以,事实就是这样的……昨天你们看见的颂恩,不是我和阿南的孩子,是……我和邱格的。”
尽管闭着眼睛,当说出这个不堪的真相时,眼泪还是从她紧闭的眼角渗了出来,她颤抖地呼吸,片刻后慢慢睁开眼睛,用指尖擦掉了脸颊上冰凉的泪痕,再度看向了池浪,“这就是我要给你的证据。”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对此评论什么,因为此刻带有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评论,都可能化为对苏妮的又一次伤害。
几近窒息的沉默里,只剩下池浪翻资料的声音,半晌后,他从自己带过来的资料里抬起头,用与之前别无二致的、平直而冷静的声音问了苏妮一个与此刻这份张亲子鉴定无关的问题:“我找到了你曾经的报警记录,四年前你曾经因为邱格对你实施性侵而报过警?”
“对,”苏妮吸吸鼻子,绕开了女儿的身世,她竭力让自己从方才激动的情绪里重新冷静下来,“那是邱格第一次撕开他那伪善的面具对我下手,事后他还想说那些花言巧语继续骗我,让我相信他对我是真心的……我装作信了他的鬼话,当晚就找机会跑出来报了警,当时也做了伤情鉴定,伤情鉴定很清楚地写明了我下体有暴力性事所致的撕裂伤,但是很可笑,因为邱格这个加害者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当时并没有在我身上检测到任何施暴者留下的生物信息。没有生物痕迹做对比,就不能直接地证明是邱格对我实施了侵害,而我当时也拿不出其他物证来支持我的控告……所以后来警方没有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