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听着“姜宥仪”这个名字只是有些耳熟的邱格,终于在邱子豪的后一句里想起了这个名字的主人——那个躺在病床上文文静静,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小姑娘。
答案与预想中的猜测相去甚远,邱格不解地拧紧了眉心,“怎么是她?”
邱子豪瞪了他一眼,没有接茬儿。
邱格搓了把脸,“你为什么带她回家?你们都做什么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中间是不是离开影音室了?离开了多久?”
“刚认识,能做什么?”邱子豪冷嗤,“她想看老电影,所以我才带她回来的。进屋后我们一直都在这里,我也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就是……”
邱子豪迟疑地顿了一下,蹙起眉心的样子与邱格十分神似,“我喝了点酒,中间睡了一觉。”
“睡了多久??”
邱子豪下意识地看了眼挂钟,“……几个小时吧。”
邱格只觉得两眼一黑。
几个小时,姜宥仪想在这间屋子里干什么都够用了。
一个更加令邱格焦虑的猜测逐渐成型,他深吸口气,以在儿子面前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正色看向邱子豪,“你长这么大,想怎么吃喝玩乐,再怎么恣意妄为,我都由着你,那是因为你我父子都知道,即使你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只要有我这个当爹的在,我就能保你衣食无忧一辈子,不管你闯什么祸,有我给你兜底,都不至于惹出什么要命的麻烦来。”
“所以,邱子豪,”邱格冷静到近乎冷酷地看着他儿子,在父子阋墙的此刻,他一切利害得失,这些血淋淋的事实一件件地摆在了邱子豪面前,“你得知道,你能过什么样的生活,是荣华富贵还是穷困潦倒,都取决于我。取决于我是谁,我有什么样的地位,我能为这个家带来多少财富。”
依靠着头狼生存的幼兽不满地看向他的父亲,“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你今天在那些刻录的光盘里看见了什么,也不管接下来你会见到怎样的真相,你都必须要把嘴闭紧,跟我站在一起,除非你不想再过你每天游手好闲养尊处优的日子。”邱格严肃地看着他的儿子,一字一顿,“因为一旦我倒了,这个家就什么都剩不下了,你只能卷着你的铺盖去睡桥洞。”
那是警告的语气。
而警告之下,说的却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邱子豪是个绝对不吃威胁这一套的人,可在他爹这样强硬的态度下,他却在这场荒谬的家庭矛盾里,咂摸出了事关家族根基的危险味道来。
父子矛盾在动摇根本面前,猝然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愤怒退去,邱子豪的问话里多了一些难以察觉的惊悚,“……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
邱格没理他,径自走到那幅火山喷发的油画前面,费了点力气地把画摘了下来。
当他在邱子豪眼前亲手推开墙面伪装的时候,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邱子豪才倏然意识到,原来他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他的父亲。
尽管已经对结果有了猜想,但是当猜想被亲眼认证成现实时,邱格的心脏仍然被无形的手攥紧了。
那些被他藏起来的光盘上有他自己才懂的序号标记,所以不用放映,他只看着盘上的记号也能知道,只有关于南熙和贾戴薇的内容被留了下来。
至于其他的……光盘不见了,对方只给他留下了一摞掩人耳目的壳子。
邱格忍着脾气把那些空壳子放在一旁,末了却忍不住眯着眼睛冷笑起来。
姜宥仪。
他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名不经传的小白花能到他家里来翻出这么大的浪来。
她为什么做这件事?为什么拿走了其他人的光盘?她到底是谁?
邱格在心里咬牙切齿,然而一切在此刻看来,似乎都无解。
落针可闻的地下室里,只能听见仿佛终于窥见了真相的邱子豪同样咬牙切齿地询问:“所以,你跟贾戴薇的那个CD,是从这里被拿出去的?所以你果然不只跟她苟且在了一起,这么多张盘,你到底盯着这幅好丈夫和好父亲的嘴脸,睡了多少个女人??”
邱格回头看向邱子豪,目光阴恻恻的。
“不管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邱子豪,我都希望你能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他既警告又劝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是任由我被告发,你跟着我一起从桉城的新贵族变成一个乞丐,还是帮我一起处理这件事,你我父子同心,先把这道难关度过去,选择权在你。”
“哈,”邱子豪嘲讽地笑出声,笑声里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在嘲讽邱格还是自己了,“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选择什么?”
他朝那些已经空空如也的CD保护壳上看了一眼,咬了咬牙,“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
“现在看,丢了的那些CD,应该都是被你这位新女友带走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受谁之托,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但想一想,她再怎么样也不过只是个幼教,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邱格环抱着手臂靠在了墙上,黯淡的光线里,他的目光如同某种冷血动物一样冰冷而狡诈,“左右她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那我们就走一招釜底抽薪。”
邱子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在十几公里外的出租车上,戴着耳机的姜宥仪与此刻站在邱格身边的邱子豪一起,听到了老畜生那个格外恶毒的答案——
“她既然知道了我们家的秘密,你把她也变成我们家的人不就完了。”
那是运筹帷幄的、悠然自得的语气,其中藏匿着的、贪婪的恶意,仿佛是毒蛇的信子,同耳机里的声音一同窜出,在姜宥仪的脖颈上湿凉地舔了一口。
始终闭目养神的姜宥仪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压下心中难以言说的恶心,嘴角却勾起一抹仿佛一切都正中下怀的冷笑,慢条斯理地摘下耳机,拿起手机,给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池警官,我要报案,请你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