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康绝望地拿刀切开那黏糊糊的一团“黑色橡皮泥”,瞳孔颤抖地看向林意,“你不是说你有基础吗??”
林意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淡定应对,“但我没做过这个。”
无言以对的纳康仿若中风般痛心疾首地走了,姜宥仪忍笑忍得快憋出内伤,好不容易等围观群众作鸟兽散地去给蛋糕胚抹奶油裱花了,姜宥仪靠近林意耳边,好笑地悄悄揭穿了她,“你说你有基础是骗纳康的吧?”
林意看着面前那盘自己烤出来的东西叹了口气,“有这么明显吗?”
“明显到你抹奶油要是也不行,他就要给你退钱让你走人了。”姜宥仪忍着笑,想了想,“反正他这会儿不在,你的抹面和裱花我帮你吧。”
林意看着姜宥仪烤出来的那个能拿去当教学工具的蛋糕胚,“不了,帮我你自己的进度就要被耽误了。”
“不会,我手速很快的,”姜宥仪难得骄傲地抬抬下巴,又隐晦地朝阳台那边微微偏了下头,用气声告诉林意,“大叔不在,你去忙你的事吧,我上次帮大叔去隔壁的设备间里取东西,看到那边电脑的显示器上是监控画面,可那边平时是上锁的……不过你也可以先过去看看。”
林意惊讶于姜宥仪的敏锐,但也没客气,“多谢。”
姜宥仪抬手指向门外,同时所答非所问地扬声道:“洗手间出门右转走廊尽头就是!”
如姜宥仪所言,隔壁的设备间外面明晃晃地上着锁,借口去洗手间的林意很快去而复返,但直至今天的烘焙课结束,对于这件事,姜宥仪也没再多问。
她已经从那间合租房里搬出来了,跟陈佳萱还有昂坤的事情不想再扯上半点关系。
何况,她是真的很忙。
“半岛悦禾”的夏季招聘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必须要向学园的管理者们展示她比其他人更有优势的竞争力,才能弥补简历上的不足,让自己的应聘多上几分成功的希望。
她是一定要进“半岛悦禾”的,对她而言,这是她来桉城的理由,是她的某些计划开始的起点,是她过去十六年里拼命学习为之努力的全部意义——所以她不能在竞聘中输给任何人,蛰伏十六年已经是等待的极限了,如今既然两只脚重新踩在了桉城这片土地上,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锋利的钢丝在刻满了仇恨的骨血上越缠越紧,彻骨的痛苦几乎逼到了姜宥仪的忍耐极限,让她多一天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腹部那个看起来早已愈合的刀口隐约地又疼了起来,坐在教堂琴凳上的姜宥仪对抗着这习惯的疼痛,弹奏着面前那架三角钢琴的手指仿若发泄般地愈发快了起来。
那是一双与优雅的黑白琴键格格不入的手。
虽然手指修长,但手背的皮肤粗糙,指缘的倒刺和硬茧同时暴露着主人经常干粗活的事实,而这里学习钢琴的费用十分昂贵,通常而言,只有养尊处优的家庭,才能负担得起孩子学习钢琴的费用。
可姜宥仪的双手在琴键上熟练舞动的模样又很和谐。
那是一双既轻盈又充满力量的手,随着她的弹奏,青色的血管在她细瘦的手背上凸显,仿佛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无限的爆发力,让那急促、紧密、压抑却又激昂的音符顺着古老教堂那斑驳的墙壁盘桓而上,直冲穹顶,像是对穹顶那幅神爱世人壁画的一个既沉默、又歇斯底里的质问。
曲子是姜宥仪自己谱的,钢琴是大学期间她在社团里忍着白眼废寝忘食练出来的,钢琴弹唱和舞蹈手工是应聘“半岛悦禾”的硬性规定,但以姜宥仪目前的经济状况,她负担不起买一架钢琴回来练的费用,不过幸好下城区这间在中世纪遗址上重新修建起来的老教堂里面的钢琴,在非礼拜时间,是免费对市民开放的。
她怕手生影响应聘时的发挥,自搬来桉城后,今天是第二次来这里练琴。一曲终了,几乎在曲子里宣泄了自己此刻满腔压抑和怨怼的姜宥仪满头薄汗,半晌后才木然地收回了抚在琴键上、此刻克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指。
上一场礼拜刚结束不久,这会儿教堂没什么人,当钢琴声彻底落下,身后的抽气声就很容易被捕捉到——姜宥仪对这种声音很熟悉,那是压抑着痛哭欲的抽噎声。
她敏锐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身后坐在第二排礼拜长椅上的姑娘。
那是个年龄看起来跟她差不多的姑娘,从典型的东南亚长相上不难分辨出她是桉城本地人,大概是下班出来得急,她的外套里面还穿着圣心医院的护士服。
姜宥仪看了看周围。
无论是对借琴发泄的她,还是瑟缩抽噎的护士,都没有引起站在教堂后方过道上举着相机摆POSE拍照的几个人的丝毫注意。
姜宥仪对这个感情无法互通的世界习惯不已,但半晌后,她还是从琴凳上起身,尽量不惊扰地坐在了护士的旁边,将一包纸巾轻轻地放在了她面前,“你不要紧吧?”
护士垂着眼没抬头,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仿佛聊以慰藉般被环抱在胸前的帆布包包,无声地摇了摇头。
“发生什么事了?”姜宥仪轻声问她,想起了什么,又补救般地澄清道:“我没有要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或许我可以……”
“没有,”被询问的姑娘胡乱地抹了把脸,用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姜宥仪的话,“我很好,谢谢你。”
她拒绝了姜宥仪的好意,踉跄地起身,单肩挎起帆布包,逃也似的朝教堂门外走去了,从始至终甚至没有看姜宥仪一眼。
姜宥仪的目光闪了闪,她越发觉得这人不对劲,下意识地想追上去,然而她追到教堂门外的时候,脚步却倏然停住了——
她看见了蓝雅,那个在昂坤死后,审了她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