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青芜去太子府的第二天,裴端终于从西北赶回了京城。人一到王府,左威就急吼吼迎出来,拉着他去见江晚。
裴端却犹豫着挣了两下,向左威请求让他先沐浴更衣,再去见江晚。他昼夜赶路,身上原本就不甚清洁的衣服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也满是尘土和疲惫。他不想让江晚时隔多年后第一眼看到自己,就是这么一副落魄沧桑的样子。
左威一时无法理解,多年想念而不得见的人就在那里,不先去见上一面反倒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应羽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替裴端说话,“让他去洗洗吧。”
应羽还细心地为裴端找来一套干净衣服。
就这样,左威领着衣着洁净,神情激动的裴端来到江晚房中。毒三娘正陪在江晚身边,已经将裴端回来的事提前说过了。
这对天各一方的青梅竹马见到彼此,眼中都有茫然和惊讶。但很快,他们就在岁月雕琢后的容颜中辨认出了昔日熟悉的眉眼,于是都眼眶泛红,嘴唇颤抖。
旁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只毒三娘出门前饶有兴致地回头连连张望,宗沉把她拽到外面,毒三娘很不情愿,“为什么不能看?”
宗沉觉得好笑,“人家青梅竹马久别重逢,肯定有许多心里话要说,你站在那里多碍事。”
毒三娘转了转眼珠,“可是我方才并没有在江晚眼睛里看到爱慕啊。”她朝着关起来的房门看了看,转身绕去房后,伏在窗边偷听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宗沉身边,“他们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并没有互相倾诉思念和喜欢。”
宗沉无语,随口道,“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随时把喜欢挂在嘴巴上的。”
毒三娘瞪大眼睛,“心里喜欢,嘴上当然要说出来,否则别人怎么会知道呢。就像我喜欢你,眼睛看到你就高兴,如果不说出来我会憋死的。”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宗沉自诩脸皮厚如蒸糕,但听到毒三娘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坦荡,还是忍不住捂着脸落荒而逃。
裴端回来当天在江晚房中待到近午夜,旁人都没进去打扰,只左威送了一次药。裴端回来后,他顺理成章将喂药的差事交了出去。
他放下药碗出去之前看了看江晚,恰好江晚也在看他。
江晚的眼睛哭得红肿起来,眼中还笼着泪光,左威看得心中怜惜,叮嘱了裴端一句,“她伤还没好,你说点开心的事,别总让她哭。”
裴端连忙起身,点头应了一声。
左威便从房中退了出去。次日他送药的时候就站在门口敲敲门,裴端来接了药,他转身就离开,不再进屋子里面去了。
沈青芜让阿七找来左威,询问江晚的情形。左威挠了挠头,“她应该挺好的,有裴端陪着,没有像以前那样发脾气,药都好好喝了,也没有再摔碗。”
沈青芜笑着问,“那你怎么样?”
“我?”左威显然被问懵了,眨巴着眼睛反问,“我,什么怎么样?”
“你这两天没见到江晚,有没有想她?”沈青芜笑意中带了点揶揄,然后她便果然看到左威黝黑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点不显眼的红晕。
老实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想她……我,我就是担心,担心她的伤……”
“左将军,如果江晚的伤不能完全养好,你愿不愿意一直照顾她?”沈青芜认真问道。
“我当然愿意。她是江大哥的妹妹,就跟我自己的妹妹一样。”左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说完又皱起浓黑的眉毛,“她的伤恢复挺好的,为什么养不好?”
因为怕他关心则乱,沈青芜和李无疾并没有把江晚身中牵丝之毒的事情告诉左威。沈青芜心下衡量片刻,决定还是先告诉江晚,至于要不要跟左威说,由她自己决定。
毕竟,这是江晚的事。
于是沈青芜只是笑了笑,说,“你愿意照顾她就好。”
左威又挠了挠头,这次是因为不自在,“娘娘,这些话你别当着江晚的面说,她肯定又要发脾气,也别让裴端听到,不然他会误会的。”
沈青芜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去看看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左威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吧。”
沈青芜进门时,裴端不知道跟江晚说了什么,大约是童年趣事,江晚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
不过阿七推开门的时候,她立刻就朝门口看过来,待看清进来的只有沈青芜和阿七两人,眼中分明有一抹失望。
裴端连忙起身向沈青芜行礼。他从沈青芜的衣着气派上迅速判断出这就是秦王妃,却没认出这是在湖边别院险些丧命在他手里的那个年轻女子。
沈青芜也没有计较旧事,随口问了问江晚服药吃饭的情形,裴端都认真答了,听得出他对江晚照顾得十分用心。
江晚听着他们说话,神情有些恹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口,似乎期待着什么人。
沈青芜看在眼中,对江晚的心思越发笃定,不由暗自思忖:江姑娘和左将军,可真是“两相思,两不知”,若是世上的有情人都能像毒三娘那般坦荡爽朗,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遗恨终生了。
没办法,她这个旁观者清的少不得要帮忙往前推一把,不过这样一来就要委屈裴端了。
打定主意,沈青芜笑着问裴端,“裴侍卫,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裴端心里一颤。虽然他回京后就被恢复了侍卫之职,但毕竟是戴罪之身,何去何从还得听候发落。江晚并没有把自己的事全部和盘托出,他知道其中定然有许多难以言说的艰辛,也不忍心多问,但大概也猜得出她如今在秦王府的处境只不过是受优待的囚犯。
他们两个能有什么以后?
但他偷眼观察沈青芜的表情,觉得这位秦王府眉眼有些熟悉,关键是神情很是亲切温和,看样子并不打算为难他们。
他又想起这两日应羽告诉他的事——江远背叛秦王的事被压了下来,对外只说他是为保护秦王而死,秦王还上表为他请功,顺便帮江家翻案。秦王是念旧的人,他念着和江远的昔日交情,这才让人把江晚找回来,还特意把他从西北接回京城陪着江晚。
心里来回转了几圈,裴端眼中渐渐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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