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推开,木昭清缓步走进来,高耸的发髻上累丝嵌珠七宝步摇流光溢彩,身披号称“一寸锦千两锦”的织羽锦裁制的大袖衫,周身的气势和睥睨的眼神竟仿佛这里并非太子府中一间小小囚室,而是皇宫金殿,而她正是即将坐上宝座的皇后一般。
站在桌边研磨的小侍女慌忙下跪请安。
端坐桌后的木昭滢却一动未动,连眼皮都未抬,依旧从容不迫地抄写心经。她身着素色衣衫,发髻上只插了一根银钗,脸上不施脂粉,神情淡然。
木昭清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张抄好的心经看了看,撇唇笑道,“姐姐这些日子天天抄经,莫非已经看破红尘,想要遁入空门了?”
木昭滢恍若未闻,落笔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
木昭清冷哼了一声,摆手让侍女下去,“姐姐在这里每日不闻窗外事,还真是清闲呢。我看姐姐养了这些日子,气色都比之前好了许多,说起来你还真应该好好谢谢我。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卷在权势争斗的旋涡之中无法脱身呢。”
木昭滢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抬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今天来不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
“当然不是。”木昭清嫣然一笑,“我是来告诉姐姐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不必如此费心,外面的事都与我没有关系了,我也不想知道。”木昭滢漠然道。
“可你还是名义上的太子妃呢。”木昭清故意道,“于情于理,太子的大事你还是应该知道的。”
木昭滢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眼神中有一丝怜惜。
木昭清自顾自说道,“晋王死了,秦王病重,永安侯已经倒向太子,太子登基是指日可待之事。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她期待从木昭滢脸上看到的不甘嫉妒都没有出现。
木昭滢只是波澜不惊地说了句,“那真要恭喜你们了。”
木昭清咬了咬牙,“太子许诺,登基之后要立我为后。姐姐,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我帮你实现了,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
木昭滢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为你高兴。”
“姐姐,你装得很辛苦吧?”木昭清轻蔑地笑了,“明明心里嫉妒得发狂,可是却无能为力,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你知道吗,这种滋味我忍受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自己都相信了,相信我和姐姐手足情深,相亲相爱;相信姐姐会为我安排好一切;我甚至说服自己做一个好妹妹,为了报答姐姐不惜抛弃清白和廉耻,去勾引秦王。你看,一个人若是装得太久,连自己都能骗到。可惜,无论面具多么天衣无缝,最后还是会裂开,你还是会做回自己本来的样子。”
木昭滢凄然一笑,“是啊,小时候你处处争强好胜,我处处让着你,因为你是妹妹。爹娘离世后,我将你接到身边,突然发现你懂事了,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以为你经历了那些变故,已经长大了。原来,你是在假装懂事。是我的错,一直让你戴着面具装好姐妹。”
“懂事?”木昭清笑得无尽讽刺,“是啊,从姐姐你和燕王定亲之日起,我就‘懂事’了。我明明文采相貌心机谋略都在你之上,却眼睁睁看着你做了王妃,我却只能低嫁,凭什么,就因为你比我大?”
木昭滢疲惫地摇了摇头,“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羡慕你?定亲之前母亲就告诉我,我要在王府站稳脚跟,日后要做妹妹的靠山。如果可以,我宁愿跟你换,嫁入普通人家,平平安安地相夫教子。”
木昭清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姐姐可真会说啊。你明明是能力配不上野心,却将自己说成忍辱负重的好姐姐。不过你确实应该嫁个普通人家,因为你根本不配做太子妃!太子他现在对我言听计从,只有我才能帮他坐上皇位。”
木昭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重新拿过一张纸来铺在桌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木昭清凑近桌边,目光阴沉地盯着木昭滢,“姐姐,我劝你最好闭紧嘴巴,不该说的不要说,否则我是不会顾念姐妹之情的。”
“妹妹多虑了,我与太子已然无话可说。况且,就算我说了,以你的手段,也有的是办法打消太子的疑虑,不是吗?”
木昭清勾起唇角,“你知道就好。老实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告别的。”
木昭滢提着毛笔的手狠狠一颤,一滴墨汁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染了乌黑的一团。
木昭清垂下眼睛看了看,不屑地撇了嘴角,“看来抄一百遍心经并没有什么用处,想要达到无悲无喜,无忧无惧的境界,姐姐还是一辈子都关在房中抄经吧。”
木昭滢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悲大于惧。
木昭清得意地笑了,“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的。我原本只是想把你远远地送走,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你留在太子府,以后我还要把你带进皇宫,我要让你看着我一步一步走上皇后的宝座。”
木昭滢嘴唇颤了颤。
“若是没有你在旁边看着,我做皇后的乐趣就少了最精彩的部分。哦对了,你不是和沈青芜情投意合吗?到时候我会把她放到你身边。不过她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你是我姐姐,我自然要让你四肢俱全,好吃好喝,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至于她……”木昭清眼中掠过一层狠毒的光芒,让木昭滢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木昭清转眼间又换上了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甚至还有几分娇俏的味道,“过几天就要有大事发生了,到时候府中恐怕会不太安定,姐姐你还是多抄几遍心经,免得到时候吓破了胆。”
她施施然转身朝外走去。
木昭滢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道,“昭清,我最后叫你一声妹妹。看在一母同胞的情分上,我劝你一句,沈青芜和秦王不是你惹得起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木昭清转过身来,冷冷地一笑,“你到了这步田地还想狐假虎威,借沈青芜和秦王来吓我?你恐怕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处境,也不知道我为太子做了什么。不过我也没必要告诉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拂袖而去。
木昭滢缓缓坐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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