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沈青芜望着床帐上的缠枝花纹出神。
她给方零榆的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明日绣塾见。
方零榆上马车之前抱着她时,两条细细的手臂搂得紧紧的,除了不舍,更多的是依赖,想从她这里获取一点安全感。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想着想着,沈青芜慢慢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和方零榆一样大的年纪。小小的身体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慢吞吞地走在通往教室的路上。
身边经过的同学都是模模糊糊的剪影,看不清模样。似乎有几个喊了她的名字,但她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一个都辨认不出来。
看来他们也随着记忆被消除了啊。沈青芜在梦里感叹。
终于走到了教室门口,四周突然变得空空荡荡,走廊上只有她自己。她莫名地有些不安,想要转身逃走,可双脚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按在了地面上。
教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对她招了招手。
中年男人的面目清清楚楚,沈青芜甚至看清了他头顶稀疏的头发和鼻子旁边的那颗黑痣。
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有个声音拼命在喊:快走!快走!离他远一点!
可她还是走进了教室,男人在她身后关上了门。教室里空无一人。
男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十分古怪。她那时不懂,但现在已经明白了,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欲望,变态的欲望。
男人的手触碰到她裸露的手臂,缓缓想下滑动,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校服裙边缘,一点点向上提起,身体向她压过来。
她背后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面前是男人令人作呕的身体,屈辱和愤怒在胸腔中涌动,她猛地抬腿,狠狠踹向男人胯下,却被男人一把攥住了脚踝……
沈青芜猛地睁开眼睛,耳边回响着急促的心跳声,浑身上下却被浓重的无力感密密地笼罩着。
她坐起身来,掀开床帐下了床。
睡在外间的阿七听到动静,连忙拿了一盏小灯走进来。
昏黄的烛火驱散了凉薄的夜色,厚重的黑暗,带来了些许暖意和希望。
阿七放下小灯,从衣架上取了件披风给沈青芜披上,扶她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你去睡吧,我没事。”沈青芜对阿七笑笑,“我坐一会儿就好。”
阿七看着她额头的汗,轻声问,“姑娘做噩梦了?”
噩梦。
是啊,那是她童年的噩梦。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那件事了,没想到,许多记忆都渐渐模糊消失时,它竟像水下深藏的石头一样渐渐显露出来。
男人姓林,是学校的音乐老师,会很多乐器,唱歌也很好听,不像别的老师那样动不动就板着脸训人,他总是笑眯眯的,每次学校组织活动排练节目时,他都会给排练的学生准备很多零食和水果。
所有人都知道,林老师是学校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沈青芜第一次吃到芒果,就是参加排练时林老师给的。她之前从没吃过这种昂贵的热带水果,不知道要剥皮,是林老师帮她剥的。后来每次她去排练时,林老师都会准备芒果,剥好皮给她,笑眯眯地看着她吃。
那时她天真地以为,林老师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无缘无故的善良少之又少,所以才那么珍贵。
那是最后一次排练,是在星期六的下午。那天妈妈又发作了,折腾得很厉害,她一直等到妈妈吃了药睡着,才飞跑着赶到学校。不过她到排练教室时,其他同学都已经走光了。她本来要走,林老师却笑眯眯地叫住她,拿出一小盒切好的芒果,说是特意给她留的。
等她吃完芒果,林老师拿出了药膏,说涂了药膏,她身上的淤痕就能恢复得快一些,表演那天就能穿着裙子漂漂亮亮地上台。
沈青芜慢慢喝完了一杯温水。她已经冷静下来,能清晰准确地想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其实在林老师的手伸向她校服裙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当时还没有想到屈辱,只有愤怒。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抓起吃芒果时用的叉子,用全身的力气将它扎进了男人的肩膀。
在男人痛苦的哀嚎声中,她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想起方零榆眼神中的愤怒和屈辱,几乎和她当年一模一样。难道,她也遭遇了这样的噩梦?
沈青芜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瓷杯。
次日起来,梳洗用饭后,沈青芜便带着阿七和阿九上了马车,赶往绣塾。
为了防止被认出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主仆三人都换了以前出去逛街时穿的衣服。沈青芜特意选了王府中最为简朴的一辆马车,把王府的牌子也取了下来。
方零榆读书的绣塾在应家老宅,原本是应家老太爷致仕后闲居读书的地方,名为“偶寄斋”,老太爷亲手写的“偶寄”牌匾还在,绣塾也就顺着取名为“偶寄绣塾”。
应家是书香世家,应老太爷官至礼部尚书,但两个儿子却都没有入仕。
长子应儒,也就是应佩兰的父亲,性情淡薄,喜好书画,生前在京城文人士子中颇有些才名。
应儒有二子二女,可惜长女在十一岁时染了风寒,久治不愈,不幸凋亡。应儒最疼爱长女,为此痛心许久,等到次女谈婚论嫁时,特意为她选了学医的方仲禹。
长子应观和父亲性情不同,于是跳过父亲,继承了祖父的衣钵,考中科举,做了几年官。他是应家这一辈中唯一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虽已辞官多年,但依然自视甚高。
次子应菖是庶出的,长兄光环太盛,他不敢与之相争,又自知不是读书的材料,于是老老实实帮忙管理家中田产商铺,不是忙着巡视,就是忙着收租。
应老太爷的次子名为应谦,也就是应羽的父亲。这位应二爷年轻时是个浪荡子,十几岁便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去江湖上闯荡,一走七八年,音讯结无。在应老太爷已经接受了自己只有一个儿子的命时,应二爷突然浪子回头了。
他安安稳稳地成家立业,先后开了十多家商铺,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应二爷生了三男一女。长子应简和次子应真都子承父业,只有小儿子应羽喜爱读书,但却无心科举,机缘巧合做了秦王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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