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忍着笑同他讲:“这叫月代头,是东瀛武士为消暑而剃的发型,兴许是因为袒露出的头皮形若半月,方才得名‘月代’,你看他腰中挎着刀,便可知他是为武者,与其他商人不同。”
阿厚惊讶:“官人当真博学,连东瀛的事儿都知道!”
罗月止以折扇悬在头顶遮挡日晒,笑道:“官人我不仅知道这些,还能听懂他们在讲什么呢。”
平安时代所使用的中古日语,同现代日语的差别比较小,汉语借用词比例巨大,大量音节都与如今的官话河洛话相似,若以千年之后的角度来听,就是很多读音同闽南语非常相像。
莫说是罗月止,就连阿厚也能听懂几个单蹦词儿,某种程度上比福州本地的乡音更容易听懂。
罗月止前世是系统学习过日语的,听起来更容易些,再进一步说,如今东瀛人所用的万叶假名他也能认识得八九不离十。
那东瀛武士好似察觉了他们的关注,顺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几人,又见到罗月止手中那枚折扇,登时眼前一亮,快步朝他们走过来,低头弯腰,双手行的乃是宋礼。
他抬起头,兴高采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阿厚隐约听到好几个“感谢”,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那武士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方才察觉,自己一时激动说了母语,他皱起眉头,思量该怎么用汉语表达意思。
谁知他还没开口,便见面前的年轻郎君合起手中的折扇,右手一伸,将折扇柄对着自己,笑道:“你生的好眼力,此乃贵人所赠,确实珍贵。若感兴趣,便借你看看吧。”
东瀛武士、阿虎、阿厚,还有那充作翻译的小吏皆不约而同睁大眼睛,都没想到罗月止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他当真会说东瀛话啊!
东瀛武士听他的口音十分稀奇,但也是能听懂的,忙问:“您是大宋的商旅吗?”
“算是吧。”罗月止回答,“从皇城南下千里来此,人生地不熟,如今正在街上找一味药材。”
东瀛武士道:“您愿意将如此宝物借给我欣赏,还懂得我家乡的话,这实在是难得的相遇!我虽是东瀛人,但经常在福州、明州活动,对这里很是熟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您尽管说出来!”
“当真?”罗月止笑道,“我寻遍了福州的医馆都没有找到……我需要一种硫粉,黄绿粉末,气味略有刺鼻,燃烧可成蓝色,你可曾见过?”
东瀛武士点头,头上那光秃秃的发髻颤微微抖动:“见过!”
这可真是突然之间柳暗花明,罗月止连忙问:“真的见过?可能带我去找?”
“硫磺粉是从琼州火山来的,东瀛也会往大宋卖一些,货量很少,基本都被当地巫师买走了。”东瀛武士道,“我认识一位商人,他船上兴许还有一些,你若需要,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罗月止大喜,连忙叫他带路。
一群人跟在罗月止身后,懵懵登登地往福州船港走去。
阿厚小声问身边的小吏:“小官人,你可听懂方才这半秃子和我家官人叽叽咕咕在说些啥?”
小吏满脸迷茫:“听不懂……”
东瀛武士发型奇特,人却挺靠谱,当真带罗月止找到了两袋硫磺。
那东瀛货商一听罗月止说话,睁大了眼睛亦是惊奇,连连摆手,不要他的钱财。
“这是福州剩下的最后一点硫磺,货量太少,那群巫师不收,本来是要带回故乡的。”
倘若罗月止晚来半日,他的船就要离港了。这缘分委实难得,两袋硫磺便白送了!
“这怎么可以。”罗月止低头看看,从身上取下一只羊毛毡的小荷包,笑着递到海商手中,“便以此物相换。”
海商只见过绢布丝绸所做的荷包,却从没见过这毛绒绒的小袋,爱不释手,连连道谢。
离港之后,罗月止便要反身回馆驿了。东瀛武士瞧了他片刻,开口道:“我名叫橘健冈,乃是云游天下的刀客,曾去过高丽、大食与摩逸,认识的人很多,互通姓名,我愿与你做个朋友。”
罗月止听到他的姓氏微微一怔。没想到面前这爽朗的东瀛人竟是个海外大族,难怪眼尖识货,又去过那么多地方游历。
罗月止与他通过姓名,想起即将做的事,嘴角翘起来:“橘先生信巫不信?”
橘健冈回答:“我在家乡便看不惯那些装神弄鬼的阴阳师,就算那位安倍晴明复活了站在我面前,我也觉得他是个骗子。”
罗月止被他逗笑了,邀请道:“再过几日功夫,我打算和福州的巫师斗法呢。橘先生若是有空闲,不如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好玩的历史横向比较:
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时候,隔壁东瀛的白狐公子安倍晴明大概三十来岁,正在封印天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