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梦菱轻轻捧过她的腕子诊脉:“大娘子这话说的可不对。旁人顶不了娘子的罪受,自己便要心疼自己才行。我再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调理的法子。”
晏纯宁温柔地看了她半晌,转头轻声同赵清亭笑道:“真不知道谁家郎君能有天大的福气,能娶到蒲娘子这样的姑娘?”
“可别提这事……”赵清亭说起这事就愁得慌。
“本想借着今年新科放榜,给梦菱在京中寻门亲事,可忙碌多时,不是被人抢了先、就是相看不上,如今她十九岁了还没寻到好人家,辜负舅母嘱托,可是叫我和母亲愁坏了。”
晏纯宁温声劝导:“当今小娘子成婚都晚,也不必太过着急,缘分自有天定,也该听听她自己的意思。”
赵清亭笑她:“你也是个晚嫁的,得了好姻缘,自然向着她说话……可天下郎君,有几个能像你家富彦国?深情款款,视你如珍似宝,可是羡煞了全东京的娘子。”
晏纯宁抿起苍白的嘴唇笑了笑。
蒲梦菱诊脉完毕,叫来笔墨。
晏纯宁如今虚不受补,吃不得烈性的药,故而蒲梦菱只给她记了几种开胃补身的吃食,让厨房试着改一改菜色,以食疗补,兴许能好受一些。
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有仆女跌跌撞撞闯进内室,泪流满面地高叫道:“大娘子!大娘子救命!二姑娘溺水了!”
晏纯宁脸上仅存的一丝血色霎那间褪尽了,猛地站起身往门外快走几步:“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眼前发黑,好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赵清亭赶忙扶住她:“你怀着身子,别着急!”
蒲梦菱迎向门外,难得言辞激烈:“在哪里溺的水?可有人救了?大娘子如今受不得惊吓,你找她喊救命有什么用?快带路过去……”
仆女大惊之中失了分寸,自知做错了事,赶忙带着蒲梦菱去往晏府荷花池。
今日设宴,晏府人多嘈杂,更有涂面画彩的艺人来来往往,好不新鲜。
富家大姑娘仍是个半大孩子,看得眼花缭乱,不慎松开了妹妹的手,不过转眼间的功夫,两岁的妹妹追着路过的蜻蜓,猛地栽入花池之中。
大姑娘吓得魂不附体,九岁大的女孩在岸边尖叫哭喊,连声喊着:“燕尔!燕尔!”
但周围乐声嘈杂,哭声险些被丝竹舞曲掩盖过去。
还是偶然路过的郑家三郎发现了她,撩起袍子,当即下水,在满池花泥中好一通摸索,一把将小姑娘捞了上来。
这荷花池水深不过胸口,但对于两岁大的小童来说便是无底深渊,郑迟风将她抱到岸上,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浑身软绵绵没了意识,面色发青,眼口紧闭。
晏相公闻讯赶来,素来娴雅沉静的当朝相公,为官数十载,什么风浪没见过,但看到池边奄奄一息的亲外孙女,满面仓皇,双手登时抖得不成样子,高声叫仆从快去请太医!
郑迟风曾听人说过要如何救溺,但全没实践过,压腹拍背等法子施展一通皆不奏效。
蒲梦菱从人群中挤进来,高声道:“郑官人!将她放在地上!掰开她唇齿!”
郑迟风在伯爵府见过蒲梦菱施救,自知她本领,连忙照做。
蒲梦菱跪坐在富二姑娘面前,将小孩柔软的身体摆平,一手按住她前额,一手提起她下颌,也不顾不得什么礼法,直接将手指伸进女孩的口腔之中,将喉中淤泥水草尽力清除干净,然后用耳朵紧贴她口鼻,终于感受到一点微弱的呼吸。
“还能救。”蒲梦菱低下头,捏住她小小的鼻子,往她口中渡气,而后按压其胸腹。
如此重复三十余次,富二姑娘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呕出一股污水,双眼昏昏沉沉睁开一条缝隙,待神智回归,看到面前的蒲家姨姨,猛地大哭起来。
晏相公方才大气不敢出一口,见此情形双腿发软,得亏被身边同僚手快搀扶住。
蒲梦菱看小孩救回来,顾不得劝慰,挤开人群,满头细汗,提起裙子便往回跑:“我再去看看晏大娘子,若惊了胎气更是大事!”
晏相公疾步上前,亲自把小孩横抱起来:“快、快送燕尔去休息……”
人群乌泱泱地跟着晏相公离开。
郑迟风拖累着半身淤泥,便没有跟过去凑热闹,转头看见树下哭得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富家大姑娘,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怎么这儿还躲着一只小花猫呢?听你外祖说,你小字叫莺尔,是么?”
富莺尔不答话,深深埋着头啜泣。
“莫要自责,这事儿可怪不得你。”郑迟风哄她,“你妹妹刚救回来,若你再哭坏了,可是要叫娘亲和外祖父心都碎了。”
别看郑甘云现在一副高冷模样,郑甘云、郑幼云俩姐妹,其实小时候一个赛一个爱哭,郑迟风少年时候没少琢磨法子,哄妹妹们破涕为笑。
他低头看看脏兮兮的衣袍,心里起了个主意,站起身来。
片刻之后,他神神秘秘地回到富莺尔身边:“好姑娘,你看看这是什么?”
富莺尔抬头,便见面前是好大一朵初开的夏荷,硕大花团粉如胭脂,饱满花瓣绵延舒展,丰润宛若玉石。
她被花朵吸引走注意,渐渐安静下来,小声吸着鼻子。
“反正衣裳脏得不堪要了,不如顺一只你外祖父的荷花来。”郑迟风眨眨眼,低声笑道,“好姑娘,这花送给你,可莫叫他发现。”
面前这官人长得好看极了,举着荷花冲她笑,但鼻子上沾了泥点子,身上也脏兮兮的,直让人觉得滑稽。
富莺尔双手接过他手中的荷花,终于慢慢停了抽泣,但眼圈红得跟兔子一样:“是我……是我没看好妹妹,我去找娘亲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