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迟风此人,从小跟着父亲在官场之中耳濡目染,官场上的事门儿清,消息也灵通得很,吏部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找上了门,说恭喜罗月止“脱民入官”,如今也成了个享皇家俸钱的小员外了!
这还不得喝顿大酒高兴高兴?我请客,一会便樊楼走起。
罗月止去是去了,但并不甚领情,酒杯都不乐意跟他碰,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我知道你为何苦恼。”郑迟风推开折扇,语气玄妙。
“前些天欧阳永叔给我父亲写了信,还邀请他一起上劄子参你呢。但现在再瞧瞧……罗小掌柜如今转危为安,逢凶化吉,还得了个国子监亲自给发的官衔,连红袍朝官都扳不倒的商贾,你猜他得怎么想你?”
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吟吟对罗月止道:“好你个卖官鬻爵的商家子,私底下没少给吕相公上贡吧?”
罗月止当真是被他狠狠戳中了痛处,恨不得在桌子底下给他一脚:“好歹是个在刑狱衙门里做事的官人,能不能收敛些,全天下就你长嘴了。”
郑迟风被他骂了也不生气。
“罗小掌柜……现在得叫罗小员外了,你在京中素有行事大胆、不落窠臼的名声,怎么却听不得批评?说便任他说去,劄子也上交了,但连官家都不当回事,他之后又能怎样呢?”
他按住罗月止手腕,非逼迫他跟自己碰了碰杯:“所谓‘信心而行,毁誉皆置于不闻’,问心无愧便罢了,要那虚名作甚?”
“可欧阳司谏不一样。”罗月止抿着嘴,将手腕挣扎出来,“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保康门的罗小掌柜,凭借手中的刊物获得国子监赏识,甚至得了个官职,成了钦定“员外”的消息,在京中不胫而走,举京哗然。
京中各行当的生意人当中,少不了最善钻营的人精,经过这一年多的冲击,他们本就听罗月止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如今他又出了这么大风头,掌柜们便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此后五六日时间,罗家、书坊和广告坊的门槛都要被来客踏平了。
幸亏罗月止几日前安顿好了李人俞,已经搬回了罗家,并未频繁出入于界身巷。
否则就凭这狂热劲儿,罗月止这员外没做几天,和当朝国公暗通款曲,男男同居的“绯闻”就得先被人扒个干净不可。
赵宗楠与罗月止都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封官的风头未过,两人硬是坚持了二十余天未曾相见。
罗月止之前在界身巷住了好几个月,几乎被那国公爷的温言软语、浓情蜜意给宠坏了,如今打回原形,孤枕难眠,没出几日就重新戴上了一对青青的黑眼圈。
这架势,把李春秋都给吓了一跳,甚至怀疑家里东厢房是不是有甚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住进来的小郎君,不是身患风寒就是郁郁寡欢,到现在连觉都睡不好了?
罗月止只能含含糊糊地解释:“有些认床,习惯习惯就好了。”
直到几日后,一只木盒被送到了广告坊。
木盒里头是只绣法精致的香囊、另有满满一罐香丸,是赵宗楠最常用的薰衣香,亦是罗月止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随木盒送来的还有一张信笺。
这次来帮延国公做事仆使是个生面孔,为人老实,但对主君的私事知之不深,也不爱打听。
他眼见着面前这位罗小员外读完信笺后脸“腾”就红了,不知缘由,只是一头雾水。
老实人闷头琢磨半晌,颇为忐忑——难不成自己差事办砸了?
他回府之后,老老实实把事转述给内府管事听。
听完回报的张小籽脸色憋得可难看了,但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挥挥手叫他该干啥干啥去。
张小籽当真是心理不平衡。他跟了赵宗楠许多年,认为自家主君素来是君子端方,为人清正,结果遇到这姓罗的之后,简直像变了个人……成天腻腻歪歪的!
张小籽不由回忆起初见罗月止的时候。
彼时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穿戴朴素,满身的穷酸,一张红扑扑汗涔涔的脸,也没见有多好看,可偏是个道行如此精深的男狐媚子……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吗?
……
近几日罗家每个人经过东厢房,都能闻到一股子药草味。青萝嗅嗅鼻子,问罗月止是不是身体不适。
罗月止便笑着拍了拍她脑袋:“小病而已,这就恢复多了。”
青萝观察他脸色,认真点点头:“郎君气色看着是比前几日好些。”
罗月止哈哈一笑,与家人道别,出门工作去了。
不知为着什么缘由,自从搬回家住之后,罗月止工作起来比往常更拼命。